盛府红绸绕柱,长柏大婚的喜乐声漫过庭院,正厅内宾主尽欢。平宁郡主身着绛红织金褙子,端坐在上首,身旁的齐衡眉宇间藏着几分不自然的局促。寒暄过半,郡主抬手示意侍女捧上三个锦盒,笑意雍容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听闻盛家三位姑娘品貌端方,衡儿总念叨府中清冷,无兄弟姐妹相伴。今日特备了南海珍珠钗,想让衡儿认下三位妹妹,全了两家缘分。”
这话一出,厅内瞬间静了几分。王大娘子端着茶盏的手微微发颤,眼底满是无措——谁都听得出,这哪里是认亲,分明是郡主借着“兄妹”名分,断了盛家姑娘攀附齐国公府的可能,骨子里是对五品官宦之家的轻视。盛老太太面色沉静,却悄悄攥紧了手中丝帕,目光落在明兰身上,怕她年少受不住这难堪。明兰垂着眼帘,指尖死死掐着裙摆,只盼着能低调熬过这场“诛心局”。
就在此时,墨兰款款起身。她身着月白绣折枝兰褙子,鬓边簪着一支素雅银钗,神色温婉却语气清亮:“郡主娘娘抬爱,我姐妹三人何其有幸。只是这话,倒让晚辈斗胆说句僭越之言。”
平宁郡主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却碍于场合不便发作:“四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娘娘出身襄阳侯府,久居深宫,见惯了天家规制,自然知晓‘认亲’二字重若千钧。”墨兰微微躬身,姿态恭敬却不卑不亢,“我盛家虽非顶级高门,却也世代书香,父亲为官清廉,老太太更是历经三朝的世家尊长。我姐妹三人虽有嫡庶之分,却也都是自幼循规蹈矩、习礼明义之人,断不敢因‘兄妹’名分,叨扰国公府的清誉。”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三个锦盒,笑意浅浅:“再者,娘娘赐下的珍珠钗,光华璀璨,乃稀世之物。若只是寻常兄妹相见,这般厚礼反倒显得生分;若真是认作嫡亲妹妹,岂不是要按宗族规矩,记入族谱、互送庚帖?国公府门第尊贵,我盛家不敢高攀这份‘嫡亲’,倒不如就以‘世交之谊’相待,既全了两家情分,又不失各自体面,娘娘以为呢?”
这番话听得满座皆惊。墨兰既没拒绝郡主的好意,又暗指“认嫡亲妹妹”需循宗族规矩,戳破了郡主只想用虚名打发盛家的心思;既抬了盛家的家风,又给足了郡主台阶,字字句句都扣在“规矩”与“体面”上,让郡主无从反驳。
平宁郡主脸色微变,她没想到这庶女竟如此伶牙俐齿,一番话堵得她哑口无言。若是坚持认亲,倒显得自己不懂规矩、刻意羞辱盛家;若是就此作罢,又失了自己的威风。正左右为难时,墨兰又补了一句:“其实娘娘疼惜小公爷,想让他多些同辈相伴,这份心意我们岂能不懂?不如就以‘世交姐妹’相称,日后诗会雅集,我姐妹三人若能有幸与小公爷相遇,再向他请教学问,岂不比生硬认亲更显亲近?”
盛老太太立刻接话,神色缓和下来:“四丫头说得在理。郡主一番美意,我们心领了。珍珠钗这般贵重,断不能收,不如换些笔墨纸砚,权当是娘娘对晚辈们的勉励,倒更合书香人家的情分。”
齐衡也松了口气,连忙附和:“母亲,女儿说得极是。晚辈本就仰慕盛家姐妹的才情,若能以文相交,实为幸事。”
平宁郡主见势头已转,再坚持只会落个“小家子气”的名声,只得强压下心头不快,勉强笑了笑:“四姑娘果然聪慧明理,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既如此,便依你们所言,以世交相待便是。”说罢,示意侍女收起锦盒,换了些精致笔墨送上。
一场难堪的“认亲局”,竟被墨兰三言两语化解。明兰悄悄抬眼,看向墨兰的背影,眼中满是敬佩。王大娘子更是松了口气,暗暗对墨兰竖起了大拇指。墨兰退回座位,神色依旧温婉,心中却自有盘算:她既不愿让盛家受辱,更不愿自己的前程被这虚名耽误——齐国公府这条路本就不属于她,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展现自己的才情与胆识,为日后另寻高枝铺路。
厅内的喜乐声渐渐恢复,只是经此一事,再也无人敢小觑盛家这位庶女,更无人敢轻易轻视盛家的体面。平宁郡主看着墨兰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竟生出几分忌惮,暗自思忖:盛家的女儿,倒比想象中难对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