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秋意渐浓,盛府的梧桐叶落了满院,暖阁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熏香。老太太坐在铺着软垫的圈椅上,看着丫鬟们为明兰收拾回宥阳的行囊,语气温和:“此番回去,一来祭奠祖庙,给你祖父祖母上柱香;二来探望你大老太太,她病着些时日,咱们该去尽尽孝心;三来也让你避开京中这些纷纷扰扰,换个地方静静心。”
明兰点头应着,伸手接过丫鬟递来的素色褙子叠好:“孙儿听祖母的。”她知道老太太是心疼她,京中近来因长柏大婚、平宁郡主认亲之事,暗流涌动,她一个庶女,少露面总是好的。
王大娘子匆匆赶来,手里攥着个锦袋,塞进明兰手里:“这里面是些碎银子和平安符,路上用得上。到了宥阳,多听老太太的话,别乱跑,长房那边规矩虽松,也莫要失了咱们盛家的体面。”
林小娘带着墨兰、如兰也来了。墨兰身着月白绣兰纹的褙子,递过一小盒凝神香丸:“六妹妹,路上晕船难受时就燃一粒,能清静些。”如兰性子爽朗,拉着明兰的手道:“你可要早点回来,不然园子里就没人陪我钓鱼了。”
盛紘最后赶来叮嘱:“跟着老太太,凡事多听多看少言语,宥阳是本家根基,好生与长房的兄弟姐妹相处,莫要起争执。”
临行那日,车马齐备,明兰扶着老太太上了主船。船夫吆喝一声,船缓缓驶离码头,汴京的城楼渐渐隐入薄雾中。明兰站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心中既有对未知旅程的些许忐忑,也有对故园的淡淡期许——她从未去过宥阳,只听老太太说过,那里有盛家的祖宅、大片的田地,还有温和敦厚的长房亲人。
一路晓行夜宿,水路还算平稳。7行了数日,船至淮阴地界,天色渐暗时,船夫见江面风平浪静,便提议连夜赶路,争取早日抵达宥阳。老太太因连日坐船有些乏了,早早歇下,明兰陪着小桃在舱内整理衣物,忽闻船外水手一声急促的惊呼:“不好!是水匪!”
明兰心头猛地一紧,快步冲到窗边,只见数艘小舢板借着夜色掩护,正朝着大船疾驰而来。水匪们手持刀棍,火光中满脸凶相,远处已有船只被劫,哭喊之声顺着江风飘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房妈妈脸色煞白,手脚并用地去堵舱门:“六姑娘,快熄灯躲起来!水匪只图钱财,咱们藏好了,说不定能躲过这一劫!”
“躲不得!”明兰瞬间镇定下来,她虽年幼,却跟着老太太见过些世面,知道水匪凶蛮,越是躲藏,越容易被发现。“祖母身子不适,绝不能困在舱里!房妈妈,你赶紧扶祖母上备用小舢板,往岸边划,岸上有官府驿站,到了就安全了!”
备用小舢板仅容三人,除去船夫,只能载两人。明兰推着房妈妈和老太太往船边去:“你们先走,我带着小桃和仆从断后,自有脱身之法!”老太太攥着她的手不肯放,眼眶泛红:“明儿,你跟我一起走!”
“祖母放心,我机灵着呢!”明兰掰开她的手,看着小船缓缓驶离,才转身喝止了哭闹的仆从:“都别哭!谁再吵嚷,引来了水匪,大家一起送命!”
她快速吩咐:“所有人熄灯藏入底层厨房!值钱物件用油纸包好,让会水的绑在船底,留着日后取用!每人拿上木棍、铜盆,能自保就自保;实在不济,就往水里跳,岸边不远,游上岸就能活命!”
安排妥当,明兰带着小桃躲在甲板立柱后。刚藏好,水匪的飞爪便死死钩住了船舷,“哐当”一声,舱门被撞开。有个贪生怕死的老妈子,竟朝着水匪哭喊:“大王饶命!盛家六姑娘还在船上,还有好多金银珠宝!”
水匪当即朝着甲板扑来,明兰抓起身边的木桶狠狠砸去,木桶滚落,绊倒了两个水匪,却挡不住更多人涌来。小桃吓得腿软瘫在地上,明兰咬牙正要拉她跳水,忽然听见江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住手!”
火光中,两艘快船疾驰而来,为首两人一身劲装,身姿挺拔。待船驶近,明兰才看清,竟是远赴西北投军的盛长枫与顾廷烨!原来两人奉命押送军粮,需沿水路转陆路,恰巧撞见前方船只遇劫,本是过来巡查,却没想到劫的是盛家的船。
“六妹妹莫慌!”长枫手持长剑,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纨绔气,投军后的历练让他眼神锐利如鹰。他与顾廷烨默契配合,顾廷烨弓马娴熟,长剑翻飞间,几招便放倒了领头的水匪;长枫虽不擅近战,却凭着在军中习得的防身术,护住几个落荒而逃的仆从,还不忘高声指挥:“都往船尾退,我与顾二叔护着你们!”
明兰又惊又喜,连忙指挥仆从往船尾聚拢。顾廷烨剑法凌厉,水匪本是乌合之众,见状纷纷溃败,要么跳河逃窜,要么被两人制服。不过半柱香功夫,江面便恢复了平静。
“三哥!”明兰快步走到长枫面前,见他手臂被划伤一道小口,连忙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你怎么会在此处?”
长枫擦了擦剑上的血迹,脸上露出几分久违的爽朗笑意:“我与仲怀(顾廷烨字)奉命押送军粮,恰巧路过。倒是你,遇事这般沉着,没给盛家丢脸!”顾廷烨在一旁收剑,淡淡补充:“也算巧了,若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说话间,岸上的官府驿卒也闻声赶来。长枫见盛家仆从虽有惊无险,却个个面带惧色,便对明兰道:“六妹妹,我们还要赶去交割军粮,不能久留。你带着人尽快上岸与祖母汇合,路上务必谨慎,让驿卒护送你们一程。”
明兰点头应下,将伤药塞进他手里:“三哥一路保重,军中艰险,凡事莫逞强。”
长枫接过伤药,翻身上船,与顾廷烨对视一眼,两艘快船便再度启航,很快消失在沉沉夜色中。明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昔日那个爱吟诗作对、有些浮躁的三哥,如今竟已长成能护人周全的军中男儿。
待与老太太汇合,众人惊魂未定地踏上岸。老太太听说明兰的应对与长枫的意外救援,连连叹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枫哥儿长大了,明丫头也越发沉稳了。”
次日清晨,盛家一行人继续启程前往宥阳。江夜遇劫的惊险已渐渐平息,唯有明兰指尖残留着伤药的微凉,与长枫那副挺拔坚毅的身影一起,成了这段旅程中最意外也最深刻的记忆。而前方的宥阳老宅,还有祖祠的祭奠、长房的亲情,以及淑兰姐姐的婚事等诸多事宜,正等着她去一一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