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心中一凛,他果然还是这般想法。前世的她,便是顺着他的心意,将诗词当作讨好的工具,才让他觉得“合心意”。可这一世,她偏要打破他的偏见。
“从前年少无知,总觉得那些缠绵悱恻的诗句最是动人,”她坦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通透,“那时只想着,若能凭着几分才情,引得公子们侧目,便是天大的荣耀。可后来才明白,诗词不过是闲时消遣,当不得真。女子立身,终究要靠自己的德行与本事,而非几句虚无缥缈的诗句,或是旁人一时的青睐。”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梁晗,没有丝毫闪躲:“《女诫》虽有偏颇之处,但‘清闲贞静,守节整齐’八字,却是至理名言。若是连自己的本心都守不住,只想着依附他人,即便一时得意,终究也难长久。”
梁晗脸上的玩味彻底消失了。他怔怔地看着墨兰,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半分虚伪,也没有半分怯懦,仿佛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柔媚伪装,露出了内里最真实的风骨。他忽然想起,从前见过的那些女子,要么是循规蹈矩、言听计从,要么是矫揉造作、刻意逢迎,从未有人敢这般直白地反驳他的认知,更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坦诚地否定自己的过往。
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不是对“美人”的欣赏,而是对一个“独立灵魂”的好奇与钦佩。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盛墨兰,就像这树荫下的晨雾,看似清淡,实则藏着深不可测的通透。
“姑娘所言,倒是让我茅塞顿开,”梁晗收敛了所有的轻佻,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从前我总觉得,女子只需貌美温顺、略通文墨便好,所谓的‘才情’,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今日听姑娘一番话,才知是我见识浅薄了。”
墨兰心中微动。他的态度转变,比她预想的要快。但她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前世的教训太过深刻,她清楚地知道,一时的触动,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她淡淡颔首:“公子过誉了。不过是各人经历不同,所见亦不同罢了。”
“那不知姑娘,可否再与我多说几句?”梁晗的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像是怕她就此闭口不谈,“我近日在读《左传》,其中有几处典故,始终不甚明白,姑娘既然对经史子集颇有见解,可否为我解惑?”
墨兰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求知欲,心底微微犹豫。她既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实模样,又怕重蹈前世的覆辙,再次陷入“讨好与被讨好”的怪圈。但转念一想,这一世,她要的不是依附,而是平等的尊重。若是他真的愿意了解她的内在,而非只迷恋她的外表,那便不妨一试。
她轻轻点头:“公子但说无妨,墨兰知无不言。”
阳光渐渐升高,晨雾彻底散去,照在两人身上,暖意融融。墨兰手持书卷,条理清晰地讲解着典故,语气平静而笃定,没有半分刻意的讨好;梁晗侧耳倾听,偶尔蹙眉发问,脸上早已没了半分纨绔之气,只剩认真与专注。
墨兰的心底,依旧带着几分警惕与忐忑。她不知道这场“重新开始”,最终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梁晗的转变,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有所触动。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不再是那个依附他人的菟丝花,而是以平等的姿态,站在了他的面前。
而梁晗的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沉静通透的盛墨兰,比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迷人。她的美,不是流于表面的柔媚,而是发自内心的风骨与见识。他开始好奇,这个曾经被他看作“工于心计”的女子,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更开始反思,自己从前那般荒唐度日,是否真的有意义。
树荫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见证着两人之间,这场悄然改变的命运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