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的伤好得很快。或许是清浊丹效力惊人,或许是沈惊寒每日按时送来的汤药里总藏着额外的灵力,不过半月,他已能在院子里慢慢走动。
听雪楼的分舵藏在山坳里,院子里竟也栽着一棵老槐树,与昆仑静心阁外的那棵有七八分像。这日午后阳光正好,谢临渊扶着树干站定,看着沈惊寒蹲在树下翻找什么,衣襟沾了些泥土,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烟火气。
“在找什么?”他问道。
沈惊寒回过头,手里举着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盒,笑得像个孩子:“找到了!你看这个。”
铁盒打开,里面是些零碎物件——半块啃剩的玉佩(正是那同心佩的残角),两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两人少年时打赌输了的欠条),还有一朵早已干枯的野菊,花瓣蜷曲,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鲜亮。
“你还留着这些?”谢临渊有些怔忪。
“当年你被囚水牢,我没时间带太多东西,只来得及揣上这个。”沈惊寒拿起那朵干菊,指尖轻轻拂过花瓣,“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的花,别在我发间忘了摘,被师父罚抄了一百遍经文。”
谢临渊的耳尖微微发烫。他想起那回沈惊寒顶着朵野菊练剑,被师父训斥时涨红的脸,像熟透的苹果。
“还有这个。”沈惊寒又拿起一张纸条,上面是谢临渊的字迹:“欠沈惊寒糖葫芦三串,输者当牛做马三天。”字迹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哭脸。
“那时你非要跟我比谁憋气久,结果在水里晕了过去,还是我把你拖上来的。”沈惊寒笑得开怀,“你说输了要当牛做马,结果第二天就翻脸不认账。”
谢临渊轻咳一声:“陈年旧事,提它做什么。”
“怎么是旧事?”沈惊寒忽然抬头看他,眼底的笑意淡了些,“这些年我每次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就看看这些东西。想着总有人在昆仑等着我,想着总有一天能回来,把这些账一一算清楚。”
谢临渊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这十年沈惊寒在外的风评——杀人如麻,手段狠厉,却没人知道他夜里会对着半块玉佩发呆,会把少年时的欠条当成珍宝。
“对不起。”他低声道。
沈惊寒挑眉:“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当年信了别人,还是对不起这十年对我刀剑相向?”
谢临渊喉结滚动,说不出话。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沈惊寒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两人离得极近,能闻到对方发间的松香,“谢临渊,我要你记着——从今往后,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一直信下去。”
阳光穿过槐树叶,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谢临渊看着他认真的眼,想起静心阁暗格里的靠近,想起望月崖上的舍身相护,想起这些日子药碗里的甜意,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好。”他说,声音轻却坚定,“我信你。”
沈惊寒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落满了星辰。他反手握住谢临渊的手,指尖紧扣,仿佛要将这十年的空缺都补回来。
这时,院外传来弟子的通报:“沈楼主,昆仑李长老派人送来了密函。”
沈惊寒接过密函,拆开一看,眉头渐渐皱起。
“怎么了?”谢临渊问道。
“墨玄虽死,但他与魔族勾结多年,不少魔族余孽混进了昆仑,甚至……可能潜伏到了其他门派。”沈惊寒将密函递给他,“李长老想请我们回去主持大局,彻查此事。”
谢临渊看完密函,指尖在“魔族余孽”四个字上停顿片刻:“这意味着,我们可能要面对真正的魔族。”
“怕了?”沈惊寒挑眉。
谢临渊回握住他的手,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有你在,不怕。”
沈惊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暖又麻。他望着院外的山路,那里通向昆仑,通向未知的凶险,却也通向他们真正并肩的未来。
“那便回去。”他说,“把该清的污秽清干净,把该圆的旧梦圆回来。”
两人相携走出院子时,槐树上的枯叶恰好落下一片,打着旋儿飘到他们脚边。阳光正好,前路虽有迷雾,却因彼此的温度,变得清晰而温暖。
或许江湖仍有风雨,或许正邪之争未休,但这一次,他们不会再站在对立面。
他们会一起,把这十年的空白填满,把这世间的公道守住,把藏在心底的话,一句句说给对方听。
而那棵老槐树下的铁盒,被沈惊寒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里面的旧物,终于等来了续写新篇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