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醒来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不是昆仑药房里那股清苦的味道,而是混着雪莲花的甜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针香,像极了沈惊寒身上常有的气息。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胸口的伤处被妥善处理过,敷着微凉的药膏,痛感已轻了许多。
这不是他的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墙上挂着一柄长剑——正是清弦剑。窗边燃着一盆炭火,火上煨着个陶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药香便是从那里飘来的。
“醒了?”
沈惊寒端着碗药走进来,月白衫的袖口卷着,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上面还沾着点药汁。他将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伸手探了探谢临渊的额头,指尖的温度微凉,带着草药的清苦气。
“烧退了。”沈惊寒松了口气,语气不自觉地放软,“把药喝了。”
谢临渊看着他,忽然问:“这是哪里?”
“听雪楼在昆仑附近的分舵。”沈惊寒端起药碗,用小勺搅了搅,“昆仑那边暂时不方便回去,长老们在清点墨玄的余党,你需要静养。”
谢临渊没再说话,任由沈惊寒将药碗递到他唇边。药汁不算太苦,反而带着点回甘,显然是加了蜜调过的。他想起少年时自己怕苦,每次喝药都要沈惊寒变着法儿地找些蜜饯来哄,那时对方总笑他“执法长老的架子去哪了”,却还是把最甜的那颗留给他。
“在想什么?”沈惊寒见他走神,挑眉问道。
“没什么。”谢临渊避开他的目光,接过药碗自己喝起来,“昆仑那边……”
“放心。”沈惊寒坐到榻边,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他的唇角,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李长老他们是明事理的人,会处理好。倒是你,这次伤得不轻,墨玄那老东西的灵力带着魔气,缠上了你的经脉。”
谢临渊放下空碗,看着他:“你有办法?”
“嗯。”沈惊寒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一粒莹白的丹药,“这是我用千年雪莲和自身灵力炼的‘清浊丹’,能逼出魔气。只是……”
“只是什么?”
“需要有人渡灵力给你,引导丹药生效。”沈惊寒的指尖摩挲着丹药,声音低了些,“我的灵力与你同源,最合适。但过程可能……有些痛。”
谢临渊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忽然笑了:“十年前你为了救我,硬闯水牢挨了三十鞭,都没说过痛。这点痛,算什么?”
沈惊寒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眼底像落了星子,亮得惊人。“也是。”他将丹药喂到谢临渊口中,“那你忍忍。”
谢临渊闭上眼,感觉到沈惊寒的掌心贴上他的后背,一股温和却强劲的灵力缓缓涌入。起初只是暖流,顺着经脉游走,可当灵力触碰到那些被魔气侵蚀的地方时,刺骨的痛感骤然袭来,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指尖攥紧了榻上的锦被。
“放松些。”沈惊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想着少年时我们一起在后山练剑,你总说我剑招太飘……”
那些被风雪掩埋的记忆,顺着对方的声音一点点浮现。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两人身上,少年谢临渊板着脸纠正沈惊寒的剑势,对方却趁他不注意,将一朵刚摘的野菊别在他的发间;雪夜里两人偷喝了师父的酒,醉得靠在火炉边睡了一夜,醒来时彼此的手还握在一起……
痛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些。谢临渊能清晰地感觉到,沈惊寒的灵力像一双温柔的手,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些魔气,一点点将它们剥离经脉。而对方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熟悉的温度,让他莫名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沈惊寒猛地收回手,闷咳了几声,唇角溢出一丝血线。
“你怎么样?”谢临渊立刻睁眼,扶住他的胳膊。
“没事。”沈惊寒擦去血迹,笑了笑,“魔气被逼出来了,你好好休息。”
谢临渊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知道,渡灵力引导丹药,对施术者的损耗极大,尤其是沈惊寒为了逼出魔气,几乎动用了本源灵力。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忍不住问道,声音有些发哑。
沈惊寒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慢慢淡去,只剩下一片深邃的认真。“谢临渊,”他轻声说,“从少年时结契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对你不好。”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谢临渊看着他眼底的自己,忽然觉得这十年的对立与隔阂,像一场荒唐的梦。
而此刻,梦醒了。
沈惊寒扶他躺好,盖紧了被子:“你睡会儿,我去再熬点粥。”
谢临渊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小小的房间,比昆仑那座空旷的执法堂要温暖得多。
炭火还在燃着,陶壶里的药香混着窗外的阳光,漫进心底。他闭上眼,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原来有些羁绊,不管隔了多少年,不管经了多少事,终究是断不了的。
就像雪会化,春会来,而他与沈惊寒,终究会回到最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