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夜，比试剑台的雪更冷。
谢临渊攥着那枚拼合的同心佩，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禁地“静心阁”。这里是墨玄真人的书房，也是当年存放宗门密档的地方。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积灰的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无数双窥视的眼。
他指尖拂过一排排泛黄的卷宗，灵力凝聚于掌，避开了暗处的结界。十年前他还是个懵懂弟子时，常跟着墨玄真人来这里抄录典籍，那时沈惊寒总爱躲在窗外的老槐树上，用石子打他的发髻，等他回头，却只看见一片晃悠的衣角。
“嗤——”
细微的破空声自身后响起。谢临渊猛地转身，斩愁剑已握在手中，却在看清来人时骤然收势。
沈惊寒倚在门框上，月白长衫沾了些夜露，手里把玩着一枚刚摘的槐叶：“谢长老深夜探禁地，就不怕被你师尊抓个正着？”
谢临渊皱眉：“你怎么来了？”
“怕你笨手笨脚，打草惊蛇。”沈惊寒走近，指尖在一排卷宗上点了点，“第三排，从左数第七本，夹着当年的传讯记录。”
谢临渊依言抽出那本卷宗，封面已磨损不堪。翻开一看，果然夹着几张泛黄的信纸，字迹潦草，正是当年那位“溺死”的信使所书。信上除了例行公事的汇报，还隐晦提到“玄字令牌持有者，于三月初七子时，在望月崖交接密函”。
三月初七，正是沈惊寒叛出昆仑的前一夜。
“玄字令牌，只有掌门与几位首座持有。”谢临渊的指尖冰凉，“我师尊……”
“不止他。”沈惊寒从袖中摸出一张拓片，上面是个繁复的符文，“这是从信使家中搜出的，与静心阁结界的核心符文同源。能在禁地布下这种结界的，整个昆仑不超过三人。”
谢临渊的目光落在拓片中央——那里有个极小的“渊”字印记，是他少年时为了方便，在结界符文上偷偷加的标记。如今这印记被篡改过，边缘带着墨玄真人独有的灵力波动。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自己被锁在水牢，是沈惊寒冒死来救，浑身是血地塞给他一块令牌，说“快走，他们要栽赃你通敌”。那时他还不信，只当是沈惊寒疯了。
“谢临渊。”沈惊寒忽然按住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你不必如此。”
谢临渊抬眸，撞进他眼底。那里没有嘲讽，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片沉沉的墨色，像藏着和他一样的挣扎。
“我曾以为，昆仑是天下最干净的地方。”谢临渊的声音发哑，“是他告诉我，正道即人心，是他教我，剑要护着该护的人。”
“可人心会变，剑也会偏。”沈惊寒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眉心，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但你没变，谢临渊。你的剑，至今没真正伤过我。”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谢临渊心中积郁的寒冰。他忽然想起这些年的每一次交手——他的剑总在最后一刻偏开，沈惊寒的招也从未下过死手。所谓宿敌，不过是他们在彼此试探中，守住的最后一点默契。
“有人来了。”沈惊寒忽然低喝一声，拽着他躲进书架后的暗格。
暗格狭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谢临渊能闻到他发间的松针香，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还有……腰间那卷密信硌着自己的肋骨。沈惊寒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着点微痒的热意，让他莫名心慌。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墨玄真人。他似乎在翻找什么，嘴里喃喃自语：“那小子定是查到了……当年就该连他一起除了……”
暗格里的两人同时一震。
墨玄真人翻了半晌，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冷哼一声离去。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沈惊寒才松开手，两人几乎同时退开，脸颊都有些发烫。
“他在找密信。”谢临渊定了定神。
“不止。”沈惊寒从暗格角落摸出个小小的木盒，“他在找这个。”
木盒打开，里面是半枚玄字令牌，与谢临渊当年从沈惊寒手中接过的那半块，正好能拼合。令牌背面刻着“昆仑”二字，边缘却刻着个极小的“异”字——那是魔界的标记。
“当年通敌的，是他。”谢临渊的声音冷得像冰，“三位长老发现了他的秘密，才被他灭口，再嫁祸给你。”
沈惊寒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复杂。
谢临渊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掌心滚烫：“沈惊寒，明日午时，望月崖。”
沈惊寒挑眉：“做什么？”
“了断。”谢临渊的眼底燃起决绝的光，“不是你我，是昆仑的龌龊，是这十年的债。”
沈惊寒望着他紧握的手，又看了看他眼底的光，忽然笑了。那笑容像雪后初晴的太阳，亮得晃眼：“好。我陪你。”
离开静心阁时，月色正好。谢临渊走在前面，沈惊寒跟在后面，两人之间隔着三步的距离，却像是踩着同一段心跳。
经过那棵老槐树时，谢临渊忽然停下：“少年时你总躲在这里。”
沈惊寒愣了愣，随即笑道：“因为看你抄书打瞌睡的样子，很有趣。”
谢临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寒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复述那些被风雪掩埋的少年事。望月崖的风，明日想必会更烈，但这一次，他们将并肩而立，不再是宿敌，而是要一起，劈开这漫天的谎言与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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