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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京华雪·爱恨缠

寒烬锁情

京城的雪,比雁门关的软,落在肩头轻飘飘的,却比雁门关的冷,冷得刺骨,冷得人心寒,像一把无形的冰锥,一点点凿穿人的防备,冻结所有的温情。

沈知微嫁入谢府那日,京城便飘起了雪。十里红妆映着皑皑白雪,本该是世间最喜庆的模样,红与白的碰撞,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花轿抬进谢府大门的那一刻,唢呐声、锣鼓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新婚夜,沈知微独自坐在铺满花生、桂圆的喜床上,红盖头迟迟没有被掀开。烛火跳跃,映着满室的喜庆,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指尖。她等了很久,久到烛火燃尽了大半,才等来一身酒气的谢临渊。

他没有掀她的盖头,只是站在床边,身上的酒气混杂着陌生的脂粉香,让她一阵恶心。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新婚的温柔,只有冰冷的疏离,语气更是字字诛心:“沈知微,你当真以为我喜欢你?不过是利用你,利用沈家罢了。如今沈家已入京城,插翅难飞,你于我而言,不过是个无用的棋子。”

红盖头从沈知微手中滑落,露出她苍白错愕的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个在雁门关对她温柔备至、许下海誓山盟的人,此刻陌生得让她害怕。“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侥幸,“谢临渊,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俯身,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生疼,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化不开的阴翳:“我说,我从未爱过你,娶你,不过是我爹的计谋。沈家忠君?在我眼里,不过是愚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沈家便会成为我谢家登顶之路的垫脚石。”

那一刻,沈知微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坠入了万丈冰窟。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心中的爱意瞬间崩塌,碎成了齑粉。

谢临渊转身离去时,没有回头。他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指尖攥得发白,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他不是不痛苦,只是他不能心软。父亲的警告言犹在耳,沈家手握重兵,一日不除,谢家的谋逆之路便一日难行。他只能装作冷漠,装作无情,用最伤人的话,将她推得远远的,以为这样,便能让她彻底死心,以为这样,日后真到了那一步,她便能少些痛苦。

婚后的日子,成了沈知微的炼狱。谢临渊从不踏入她的院落半步,府中的下人见她失宠,又知晓丞相对沈家的敌意,便也百般刁难。每日送来的饭菜不是冷的,就是馊的;冬日里,给她穿的依旧是单薄的粗布衣裳,冻得她手脚生冻疮;院子里的杂活,不管轻重,都一股脑地堆给她做,累得她直不起腰。有一次她重感冒,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想喝一碗热药,下人却只是冷笑一声,丢下一句“失宠的夫人,哪配喝药”,便扬长而去。

谢临渊都知道。他派去暗中看着她的人,每日都会将她的境况一一禀报。他听着下人对她的苛待,听着她病倒在床无人问津,心中像被无数根针在扎,疼得喘不过气。他不止一次想冲过去,将那些刁难她的下人狠狠责罚,想把她接到自己的院落,悉心照料,可每次都被理智拉了回来。他只能暗中吩咐,让下人不许太过份,至少要留她一条性命。他甚至悄悄让人给她送去了暖炉和上好的药材,却不敢留下任何痕迹,只能看着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稍稍好过一些。

丞相借着沈父刚入京,根基未稳之际,暗中设下圈套,诬陷沈父通敌叛国,将沈父打入天牢。消息传来,沈母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沈知微疯了一样跑到谢府书房,求谢临渊救救她父亲。那时的她,衣衫褴褛,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灰尘,早已没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满眼的绝望与哀求。

谢临渊正坐在书桌后,批阅着公文,可目光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心中的疼痛与挣扎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只能强装冷漠,眼中满是嘲讽:“通敌叛国,罪证确凿,何来相救之说?沈知微,你该庆幸,你是我谢临渊的妻子,否则,你此刻早已和你父亲一同蹲在天牢里了。”

“罪证确凿?”沈知微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留下一道道痕迹,“那不过是你们谢家精心伪造的!谢临渊,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我沈家世代忠君,镇守边关,从未有过半分异心,你们怎能如此歹毒!”

“良心?”谢临渊嗤笑一声,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努力压制着心中的翻涌,“在权力面前,良心一文不值。沈知微,识相点,就安分守己地待在你的院落里,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若是再敢闹事,我不介意让你去陪你父亲。”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沈知微的心脏。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中的爱意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恨意。她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眼中满是决绝:“谢临渊,我沈知微,瞎了眼才会爱上你!从今往后,我与你恩断义绝,若沈家有任何闪失,我定与你谢家,不死不休!”

看着她踉跄离去的背影,谢临渊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笔墨四溅。他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眼眶泛红,心中的悔恨与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久后,谢临渊故意让谢临舟送了一份假的密信给沈知微——那是丞相与敌国私通的密信,却是他仿造的笔迹,做的假印记。他知道,沈知微一定会拿着这份密信去金銮殿,去为她父亲翻案。他看着她拿着密信时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心中疼得无以复加,却只能硬着心肠,看着她一步步走进自己设下的圈套。

金銮殿上,当沈知微拿出密信,以为能为父亲洗清冤屈时,谢临渊却站了出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证据”,证明那封密信是伪造的,是沈知微故意栽赃陷害谢家。皇帝震怒,下令将沈知微打入天牢,与沈父一同治罪。

谢临渊站在大殿上,看着她被侍卫拖下去,看着她回头望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像被大雪覆盖的荒原,了无生机。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天牢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朽的霉味和血腥味。沈知微被关在最深处的囚室,受尽了折磨。狱卒的鞭子落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伤痕,疼得她几乎晕厥。谢临渊曾来看过她一次,他穿着一身锦袍,站在囚室门外,看着里面狼狈不堪的她,心中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撕裂。

“沈知微,后悔吗?若是当初你乖乖听话,或许,还能安安稳稳地做你的谢少夫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知微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那笑意里满是嘲讽与决绝:“我后悔,后悔当初在雁门关,没有一枪杀了你。谢临渊,你记住,我沈知微就算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我沈家满门的冤屈,总有一天,会血债血偿!”

她的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刺穿了谢临渊的心脏。他看着她眼中的决绝,心中莫名地一痛,却很快便被冷漠覆盖。他转身离去,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沈家满门抄斩那日,京城的雪下得很大,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覆盖了整个京城,也覆盖了刑场上的血迹。谢临渊站在刑场不远处的高台上,看着沈父一身囚衣,昂首挺胸,在刑场上高呼“沈家忠君,天地可鉴”,最终血染刑场。他看着沈知微被押在一旁,眼神死寂,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的头发散乱,身上还带着天牢里的伤痕,在白雪的映衬下,苍白得像一张纸。

那一刻,谢临渊的心,彻底空了一块。他终于明白,他对她的利用,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深爱。可这份爱,来得太迟,太迟,迟得只能看着她坠入深渊,迟得只能亲手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他赢了棋局,却输了她,输得一败涂地。

后来的五年里,谢临渊权倾朝野,风光无限。他成了谢家最得力的臂膀,父亲的谋逆之路越来越顺,可他却夜夜难眠。午夜梦回,总是雁门关的飞雪,总是她银甲染霜的模样,总是她在囚室里,那决绝的眼神。他派人暗中关注她的消息,得知她被免去死罪,贬为官妓,送入教坊司,得知她在教坊司受尽欺辱,被权贵肆意践踏尊严,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接出来,护在身边,却又不能。他怕自己的出现,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也怕自己的真心,会被她视作更深的羞辱。

他只能暗中干预,不让那些权贵太过放肆,至少让她能保住一条性命。他甚至会乔装打扮,悄悄去教坊司,远远地看她一眼。看她为了活下去,收起所有的骄傲与刚烈,学着讨好那些达官贵人,看她抚琴时眉眼间的清冷与疏离,看她强颜欢笑时眼底深处的疲惫与隐忍。每看一次,他心中的悔恨便多一分,多到几乎要将他淹没。

宫廷宴会上,他再次见到了她。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眉眼清冷,坐在大殿的角落,抚琴一曲。琴音悲怆中带着坚韧,像寒梅在风雪中绽放,引得满殿文武侧目。谢临渊坐在丞相身侧,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眼中满是震惊与探究。他从未想过,那个在教坊司受尽屈辱的女子,竟能涅槃重生,变得如此耀眼,如此陌生。

他认出了她,是沈知微,可又觉得不是。当年的沈知微,刚烈如火,眼神清澈,像一杯烈酒,浓烈而纯粹;而如今的她,清冷如水,心思深沉,像一潭深水,让人看不透底。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爱意与恨意,只剩下一片平静无波,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宴席散后,谢临渊拦住了她。他看着她,喉结滚动了许久,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沈知微?”

沈知微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丞相长子,别来无恙。民女如今只是教坊司的乐伎,担不起谢公子这般称呼。”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谢临渊的心上。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他问出口,才觉得自己的问题多么可笑。教坊司的日子,怎会好过?

沈知微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几分疏离:“托谢公子的福,民女过得很好,至少,还活着。”

她的话,字字诛心。谢临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身姿纤细,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坚韧,心中的情绪愈发复杂,有悔恨,有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他开始不自觉地关注她,派人暗中保护她,不让她被其他权贵欺辱,可他不知道,他的这份关注,在沈知微眼中,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施舍,是他虚伪的怜悯。

随着萧景琰收集的证据越来越多,谢家谋逆的罪名即将确凿。谢临渊察觉到了危机,他开始疯狂地打压萧景琰,暗中派人刺杀他,可每次都被沈知微提前传递消息,化险为夷。

谢临渊渐渐明白,那个一直在暗中帮助萧景琰的人,就是沈知微。他心中又气又痛,气她的狠心,痛她的决绝。他再次找到她,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夜晚,他拦住了她的马车,眼中满是猩红,像是被逼到了绝境:“沈知微,你非要置我谢家于死地不可吗?当年之事,虽说是我谢家的错,可我对你,并非毫无真心!”

“真心?”沈知微笑了,笑得泪流满面,泪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谢临渊,你的真心,就是将我沈家满门斩尽杀绝?就是将我贬为官妓,受尽屈辱?你的真心,太过廉价,太过残忍,我沈知微,承受不起!今日我告诉你,谢家覆灭,是迟早的事,我会亲眼看着你和你父亲,一步步走向地狱,为我沈家满门偿命!”

说完,她转身登上马车,再也没有回头。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溅起水花,也碾碎了谢临渊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他站在雨中,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他的衣袍,打湿他的头发,心中的痛愈发浓烈。他终于明白,自己对沈知微的感情,早已不是利用,而是深爱。可这份爱,来得太晚,太晚,早已被仇恨与鲜血,掩埋得无影无踪。他失去了她,失去了那个曾经满心是他的姑娘,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场京华雪,落满了算计与背叛,浸染了鲜血与泪水。爱恨交织,痴缠一生,终究是爱而不得,恨而难断,只留下满身伤痕,与无尽的悔恨,在岁月里反复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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