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云萝的指尖抵在心口。
没有声音,可陆炎看得清清楚楚——她的唇形在动。
**“住手。否则,我死。”**
他高举的右拳悬在半空,赤焰柱距离穹顶只剩三寸。热浪扭曲了空气,冰层融化成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像倒数的钟声。
可他动不了。
不是被什么法术定住,也不是神魂受制,是心被攥住了。
他知道她会做到。
上一世,她跪在焚天殿祭坛上,血顺着手臂流进他的掌心,只说了一句“别怕”,然后就断了气。
这一世,她一样会。
哪怕她现在连哭都得忍着,哪怕她连看他一眼都要付出代价,只要她说出这句话,她就会把自己的命,亲手掐灭在这片寒冰里。
他喉咙一紧,像是被烧红的铁条从里面穿过去。
拳中火焰猛地一震,不受控地倒卷回经脉。
“噗!”
一口金血喷出,溅在云萝的素白衣裙上。血滴落地前已被高温灼成焦点,落下去时“嗤”地一声冒起白烟,在她裙摆上烧出几个细小的洞。
帝印裂痕从手腕猛窜至肘部,金色血液顺着小臂滚落,砸在寒髓地面上,立刻腐蚀出一个个小坑。皮肤下的火焰纹路疯狂游走,像有无数条火蛇在皮下乱撞,烧得他整条右臂都在抽搐。
他单膝一弯,膝盖砸在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不是跪。
是撑不住了。
火不能散,只能压。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痛感像针一样扎进脑子里,总算把暴走的炎脉强行压了回去。
头顶穹顶开始崩裂。
一块玄冰砸下来,正落在他身侧,碎成数片,其中一片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没躲。
风从破口灌进来,带着雪粒,扑在脸上,冷得刺骨。
国师缓缓上前,脚步很轻,每一步落下,地面就结出一圈薄冰,像是踩在湖面上的人,身后拖着一层层冰纹。
“你以为她怕见你?”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念一本旧书。
“不。”
“她怕的是——见了你,就再也拦不住自己。”
陆炎缓缓抬头,眼睛赤红,像是烧到最后的炭,只剩一点余烬在闪。
国师冷笑:“她昨夜求我,亲手喂她‘忘情散’。她说:‘若他来了,请让我认不出他。’”
“她知道你会来。”
“知道你会拼命。”
“知道你一旦见她受苦,就会疯。”
“所以她选择先杀死自己的心。”
每一个字,都像凿子凿进骨头。
陆炎的脸色一点点发白,额角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信。
他不信她会这样对自己。
可他知道,国师没必要骗他。
这种事,骗了也没用。
云萝不会说话,可她的眼神没变——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不是求救,是阻止。她在说:走。
他想骂她。
想吼她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宁愿把自己变成一具空壳,也不肯让他带她走。
想质问她,难道活着就是最重要的吗?如果活着却不是她自己,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可他张了嘴,发不出声。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最后,他笑了。
笑得肩膀发抖,笑得眼角崩出血丝,笑得整个人都在晃。
“好啊……”
他声音沙哑,像磨钝的刀在石头上拖。
“你封情识,断记忆,连眼泪都要骗我……”
“就为了让我——活下来?”
没人回答。
只有风从破口灌进来,吹得云萝的长发轻轻飘动。
她依旧低着头,可他知道,她在等他退。
等他放下拳头,等他转身离开,等他不再逼她做选择。
他缓缓松开右手。
赤焰如烟,一点点消散在空中,最后只剩几缕残火,在指尖跳了跳,熄了。
然后,左膝触地。
不是摔倒,不是支撑不住,是主动跪下去的。
膝盖砸在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低头,赤发垂落,遮住了脸。
掌心帝印黯淡至几乎熄灭,裂痕却更深了,一路蔓延至肩胛,像一道烧穿皮肉的闪电。
他声音轻得像梦呓。
“那我等你命令。”
一句话,斩尽傲骨,焚尽烈焰。
他曾是焚天之帝,执掌万火,一怒为红颜。
可现在,他只为她一人低头。
云萝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她看着他跪在那里,像一座即将崩塌的火山,外头安静,内里滚烫。
她多想说“起来”。
多想喊他名字。
多想不管什么药,不管什么命令,直接扑进他怀里,哪怕下一秒就被冰矛贯穿心脏。
可她不能。
她只能任泪水无声滑落。
一滴,落在他手背上。
烫得惊人。
又一滴,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与他滴落的金色血液混在一起,蒸腾出一丝微弱的白烟。
她嘴唇微动,没人看见。
这一次,她说的是:
**“对不起。”**
静室终于撑不住了。
轰!
穹顶彻底碎裂,大块玄冰砸落,砸出一个深坑,寒雪混着赤焰残灰飘落,像黑红交织的雪。
地面崩塌,露出幽深的寒髓脉,蓝光在地下脉动,像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与他体内残存的火遥相呼应。
冰壁全面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蔓延至四壁,映出两人对坐如祭的剪影——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中间隔着三步,却像隔着生死。
风越来越大,吹得火苗全灭,也吹动云萝的长发。
她闭上眼,不再看他。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血迹,覆盖了裂痕,也覆盖了那句“我等你命令”。
只有心口那根线,还在。
细如发丝,近乎透明,缠绕在他神魂深处,另一端,悄然缠上了云萝垂落的一缕发丝。
萧红烛藏在通风冰道的暗处,缓缓睁眼。
她眉心朱砂微亮,指尖缠绕的烛丝轻轻震颤。
她盯着陆炎跪地的身影,忽然勾唇一笑,声音极轻。
“情到绝处,才是最好点燃的时候。”
烛丝另一端,悄然收紧,无声汲取那一缕未断的情念。
……
陆炎没动。
膝盖陷在碎冰里,一动不动。
他知道有人在看。
也知道那根线还在。
可他不在乎了。
疼也好,冷也好,被人窥视也好,他都不在乎。
他只知道,她还活着。
哪怕她不认他,哪怕她要他走,哪怕她宁愿死也不肯跟他走——
她还活着。
这就够了。
他缓缓抬起头。
赤发被风吹开,露出那张满是血污与烧痕的脸。
他看着她。
她闭着眼,睫毛上沾着雪,像结了一层霜。
他想伸手碰她。
可手指刚动,就听见国师的声音。
“你可以走了。”
他没理。
“她不需要你。”
他依旧没动。
“你再待下去,只会让她更痛苦。”
陆炎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走。”
“除非她亲口让我走。”
国师眯眼:“她已经说得很清楚。”
“我说的,不是命令。”
陆炎缓缓站起身,左膝离地,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站直了,尽管肩胛裂痕撕裂般疼,尽管帝印几乎熄灭,尽管他现在连一成功力都提不起来。
但他站起来了。
“我要她亲口告诉我。”
“用她的声音,她的眼睛,她的嘴。”
“而不是靠你这张嘴,来替她决定。”
国师眼神一冷。
“你找死?”
“我不是在威胁你。”
陆炎一步步走向云萝,每一步都踩在碎冰上,发出“咔”的轻响。
“我只是在等。”
“等她什么时候,能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云萝的手指猛地一颤。
她依旧闭着眼,可呼吸乱了。
国师抬手,腰间冰符一闪,寒气瞬间凝聚成三支冰矢,直指陆炎咽喉、心口、丹田。
“再进一步,我便废你修为。”
陆炎停下。
离她还有一步。
他低头,看着她放在膝上的手。
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泛青,刚才还抵在心口的位置,现在微微蜷着,像是在忍痛。
他忽然蹲下身。
不是跪,是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齐平。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几乎没有温度。
他用自己的掌心包住它,像要把自己的心跳渡进去。
“我不逼你。”
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到她。
“你不想认我,可以。”
“你不想走,我也陪你留着。”
“你想喝药,我看着你喝。”
“你想当你的女帝,我也不拦。”
“但有一件事。”
他顿了顿,拇指轻轻擦过她手背,那里有一道极细的旧伤,是他前世亲手为她缝合的。
“你不准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