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宵》

夜色如水，寅时的梆子声刚刚消散在空气中，云深不知处的回廊依旧沉浸在一片清冷的月光之中。温情静静地坐在铜镜前，身姿端正，眉目间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静。蓝曦臣立于她身后，指尖微凉，带着木梳齿的温度，轻柔地穿过她的发丝。动作间，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生怕稍有不慎便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每一下梳理都细腻而温柔，仿佛将无尽的深情尽数藏匿在这无声的触碰中。

“这支玉兰簪，”他的声音低缓，仿佛夜色中悄然滑落的一滴清露，话音未落，他已将那支簪子轻轻插入她的发间。铜镜之中，两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柔和的月光洒下，为这一幕镀上一层静谧的光辉，仿佛连时间也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是用温氏药圃里那株最古老的玉兰木雕刻而成的。”

温情伸出手指，轻轻抚过簪头上的纹路。思绪忽然飘回去年深秋。彼时蓝曦臣蹲在药圃里，用避尘剑小心翼翼地截取一段枯枝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那时她还笑着打趣，“泽芜君竟也做这等粗活。”可他却认真到近乎执拗，眉宇间是藏不住的郑重：“要刻一支能陪你一辈子的簪子。”

窗外的莲花酥香气渐渐浓了，像是夜风送来的甜意。蓝曦臣从食盒里取出一块，递到她唇边，低声说道：“尝尝？特意让厨房减了糖。”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期待与宠溺。

舌尖触及莲蓉馅儿的瞬间，清甜化开，像月光般轻柔地漫过心间。但温情的神情却有些复杂，她的手忽然抬起，抓住了他的手腕。“明日见了温氏的族人，你……”

“我会告诉他们，”蓝曦臣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春水般柔和，甚至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坚定。他打断了她的话，眼底的柔光似是一汪深潭，“你是我蓝曦臣此生唯一的妻，是云深不知处未来的主母。”他说完，低头吻去她唇角的一点碎屑，动作自然得就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不必有任何顾虑，有我在。”

正说着，镜台上放置的婚书被一阵夜风吹起一角。红笺上的字迹映入月光，显得分外清晰——“以兰为盟”。温情的目光停留在那几个字上，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蓝曦臣当初撰写婚书时的模样。他铺开宣纸，研墨时犹豫良久，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可一旦落笔，便再无迟疑，仿佛那些字不是写在纸上，而是镌刻进了血脉。

“曦臣，”温情转过身，环抱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衣襟里，声音闷闷地传来，“遇见你，真好。”

蓝曦臣的手轻轻覆上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如耳语：“我也是。”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那些年在仙门宴上，她独自从容应对群雄的背影；乱葬岗寒夜里，她背着药篓深一脚浅一脚寻药的身影；还有那双倔强的眼睛，总把“温氏余孽”挂在嘴边，却始终藏着不肯熄灭的光芒。

外头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天已渐亮。蓝曦臣微微退开，指尖拂过她嫁衣的盘扣，那是一朵并蒂兰，针脚虽不算细密，却一针一线都透着认真。“该换嫁衣了。”他的耳尖微微发红，目光稍稍躲闪开来，“我在门外等你。”

温情目送他的背影离去，鼻尖忽然有些酸涩。铜镜里，自己依旧端坐于案前，月白的中衣衬着玉兰簪，手腕上戴着那枚刻有“清晏”的镯子，举手投足间尽是他留下的痕迹。这些痕迹不是束缚，而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归属感。

换好嫁衣时，天已微亮。晨光洒满回廊，蓝曦臣站在廊下，白袍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辉。看到她缓步走来，他的眼底瞬时漾起笑意，那笑容干净纯粹，像是孩童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颗糖。

“很美。”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等待着她。

温情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心底忽地泛起涟漪。她想起初次在乱葬岗遇见他的情景，那时他也这样伸出了手，递给她一包药材，轻声说了句“保重”。如今，这双手要牵着她，走过红毯，踏入祠堂，陪伴着她走向往后漫长的余生。

“走吧。”蓝曦臣握紧她的手，指尖轻触她腕上的镯子，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晨光透过回廊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药圃里的玉兰随风轻摇，几片花瓣飘然落在他们的衣摆上，宛如撒下一路细碎的祝福。温情抬头望向蓝曦臣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良缘，也许并不需要轰轰烈烈的誓言或炽热的爱意。它不过是他在前方一步步稳稳前行，而她在后紧紧跟随，两个人的影子在晨光里交织融合，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