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肖世子与向家的婚事定了下来,陛下听闻此事,龙颜大悦,特意在宫中摆下宴席,一来是为新科探花与向府千金的婚事添喜,二来也是想借这机会与朝臣们共乐一番。
消息传开,京城里的达官显贵都忙着准备赴宴,向府上下更是喜气洋洋,向映棠忙着试穿新做的衣裳,眉眼间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向映桑倒乐得清闲,想着这宫宴与自己无关,正好能在家安安稳稳待着,却没料到父亲特意吩咐,让她也一同前往。
“这宫宴是陛下亲设,咱家既是主角之一,全家都该去露露脸。”父亲的语气不容置喙,向映桑只好应下,心里却暗自嘀咕:去就去吧,反正她只当是去看个热闹,席间少说话、多吃菜便是。
出发前,小翠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配上一身素雅的衣裙,瞧着清爽又不惹眼。
向映桑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正好,省得被人注意到,安安稳稳混过这一晚才是正经事。
宫宴的排场远超向映桑的想象,金砖铺地,琉璃盏中盛着琥珀色的酒,梁柱上的龙纹在烛火下似要腾飞。
她正看得发怔,眼角余光却瞥见角落的阴影里,几个身着内侍服饰的人正围着一个少年拳打脚踢。
那少年蜷缩着身子,发髻散乱,嘴角淌着血,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打人的下人们嘴里骂骂咧咧,下手越发没轻没重。
向映桑心头一紧,下意识想上前,却被身边的小翠悄悄拉住。小翠压低声音:“小姐,宫里的事少管,小心惹祸上身。”
她脚步顿住——明明是同一片灯火辉煌,角落里却藏着这样的暗。她别过脸,可耳边的闷响和少年压抑的喘息,总也挥不去。
远处的青松早已被皑皑白雪裹得严实,天地间一片苍茫。男子跪在冰天雪地里,刺骨的寒意顺着膝盖往骨头缝里钻,
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喉间冲出,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肺腑,少年银白的发丝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寒霜,与周遭的白雪几乎融为一体。
孟殷仙按捺不住心头的诧异,悄悄拉过旁边一位宫人询问,才知道那在角落里蜷缩着的少年,竟是北炎国送来的质子——涂烬辞。
听宫人低声细说,这涂烬辞原是北炎皇帝最不喜的儿子,在故国时便活得如履薄冰,连府里的奴仆都敢随意欺辱。
如今北炎战败求和,他作为质子被送到大安国,日子更是一落千丈。不过刚到京城没几日,就连宫里最低等的小太监,都敢指着他的鼻子呵斥,稍有不顺意便拳打脚踢。
孟殷仙远远望着那少年单薄的身影,他身上的衣袍洗得发白,领口还沾着未干的污渍,方才被推搡时撞到廊柱,连抬头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这般境遇,哪里还有半分皇子的模样,倒真如旁人所说,活得比路边的野狗还要艰难。
还记得不久之前小翠说传言他是凶神恶煞的人,果然,传言和真相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向映桑望着那蜷缩在墙角的身影,指尖攥着披风的系带,可目光扫过他冻得发紫的耳尖,终究还是蹲下身,将披风轻轻覆在他肩上,他也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披上吧。雪要下大了。”
“小姐!该走了!”小翠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几分急色,“马车在角门候着,再迟就要误了时辰了。”
向映桑站起身,拍了拍披风上的落雪,没再回头。披风留在原地,裹住了那团单薄的影子。
“催什么,这不是来了?”她回头瞪了小翠一眼,脚步却没停,“走吧,别让车里的人等急了。”
马车碾过雪地的声音咯吱作响,向映桑掀开车帘一角,忽然将手缩进了袖中——方才触到他肩头的凉意,竟像沾在了指尖,半天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