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世子——肖云砚

向映桑心里续续念着,若是我当真天性凉薄，前世又怎会处处护着他？落得这般结局。

她一边思忖着，一边将剩下的冥币尽数投进火堆。“大魔头啊，大魔头如今你也不在了，眼泪你大抵是不稀罕的，我也给不了。还是多烧些钱给你，到了那边也好打点，来世投个好人家，做个普通人。”

火焰噼啪作响，将那些纸物吞噬，化作更多飞灰，在夜风中打着旋儿，渐渐消散无踪。

许是烟火熏得厉害，泪水竟不知不觉滑落。向映桑抬手抹了把脸，又拍了拍衣上的灰尘，抬头望向夜空。夜色像一汪沉静的湖水，星光发亮。

“不是什么神女，真好。”她轻声呢喃。如今身处太平盛世，于她而言，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烧完纸，向映桑只觉心里踏实了许多，这才回房，安然睡去。

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执掌仙门的岁月。那时邪魔横行，妖魔成了世间的主宰。

而那个时代最令人胆寒的魔头，便是双生玄烬。他手段狠戾，麾下爪牙将仙门逼得连连败退，光是听到他的名号，就让人不寒而栗。

无数仙尊重伤陨落，残存的宗门只能隐匿起来，在绝境中苟延残喘。每当提起双生玄烬的名号，各大仙门无不心惊胆战。

人间更是瘟疫横行，民不聊生。

孟殷仙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如今这副凡人躯体让她疲惫不堪，那些被尘封的童年记忆、那段不愿回想的噩梦，才趁机闯入了梦中。

前世的她还只是个孩童时，身为掌门的师祖再三叮嘱，绝不能随便踏出宗门半步，否则会被妖怪抓走，献给魔王。

宗门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灵位，每一个背后的逝者，都是死于双生玄烬之手。

可终究还是小孩子，没过多久，孟殷仙就被一个叛逃的同门骗出了宗门。下一刻，她便落入了那个大魔头手中。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杀她，反而抬手就将她送回了宗门。谁也说不清为何那魔头会放过她，孟殷仙不明白。

那个梦很漫长，一排排灵位，将她紧紧包围。

孟殷仙猛地睁开眼，从梦中挣脱出来。身下的床铺还带着暖意，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墙角的炭炉烧得正旺，暖意熏得她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

眼前站着的是十五六岁的小翠，见她醒了，连忙端来一盆温水，细细为她擦拭着手。

“你说，我会一辈子待在向府吗？”

“女大当嫁，小姐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向府呢？不过小姐放心，您将来去哪儿，小翠就跟到哪儿。”

嫁人？这两个字倒是让她犯了难。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最后抬手将一支金钗插上发间。镜面不算清晰，却也能映出那张惨白的脸庞，唇瓣血红，双颊透着深深粉晕。

恍惚间，那句“珠翠绕满头，只差没把梳妆台嵌在里面”的戏言浮上心头。

眼下这副模样，用一个字来概括便是“俗”——艳俗，俗得无可救药。这风格，倒真和她那位生母如出一辙。

向映桑抖了抖衣裳，又甩了甩头，确认头上的饰物不会掉下来，才看向小翠问：“小翠，这样好看吗？”

“好看！小姐本身就生得好看，不管怎么打扮都好看。”小翠答得干脆，眼里没有半分迟疑，显然在她心中，自家小姐无论穿成什么样都是美的。

清晨起身，头一件事便是去给父亲和府里的夫人们请安。走进屋时，向映棠与向映云都已在那里了。

父亲刚退了早朝，只简单询问了几句她们学业上的事，便转身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请安的规矩走完，屋子里便松快了些。映棠拉着映云凑到一处说悄悄话，眼角余光却总往映桑这边瞟，许是瞧着今日这一身打扮有些奇怪。

她假装没看见，垂眸抚了抚裙摆。

昨日在屋顶听得真切，最近府里要选亲。与其被人打量来打量去挑拣，不如先自降几分颜色。

“妹妹这钗子倒是别致。”映棠忽然开口，声音甜得发腻，“只是配这裙子，倒像是……”

“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对吧？”她抬眼接话，语气平淡，“前几日去城外庄子上，见农户家的女儿都这般打扮，还有这发簪说能辟邪。我想着近来总做噩梦，也学着戴戴看。”

映云“噗嗤”笑出声：“姐姐还信这些？不过姐姐这打扮倒是挺合适你。”

正说着，大夫人扶着丫鬟的手从内室出来，目光扫过向映桑时顿了顿，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只道：“今日肖家会来做客，你们姐妹几个都机灵些，别失了礼数。”

很快就到了用膳的时辰，孟殷仙一进屋子，就瞧见了一个陌生男子。那男子生得俊雅斯文，眉目清秀，嘴角总带着一丝浅笑，瞧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此人正是肖家世子——肖云砚。

平日里向来刁钻跋扈的向映棠，此刻竟变得乖巧娴雅，那副模样实在让向映桑没忍住笑出了声。

恰好被站在一旁的向映云听见了。

“二姐姐在笑什么呀？说出来让大伙儿也乐乐。”这小丫头倒是学机灵了，当着外人的面，一口一个“二姐姐”，只是那语气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了向映桑身上，她顿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解释：“肖……肖公子的名讳，和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相同，所以才……”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混乱，心里暗自懊恼：这说的是什么呀，根本说不清楚了。

“二妹何时认识的男子？怎么能和肖世子相比？”向映棠步步紧逼。

“都说了只是名字一样！”向映桑拽紧的袖子，真惹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体面收场。

“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这‘云’字，取的是开阔高远之意，父亲盼我不被俗事缚住手脚；‘砚’是文房重器，指望我浸润书香，涵养才思，成个有学识、有内涵的人。”

他忽然低笑一声，“只可惜，肖某终究是愧对家父的厚望了。”

向映棠和向映云听得像是入了迷，眼神都黏在肖云砚身上，唯独孟殷仙得他话有些多。

肖云砚说完，还特意朝她笑了笑。

向映桑也回了个浅笑，全是感激的成分，还好他帮她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