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陨落

孟殷仙白衣浴血，九天之上，仙门诸派的星九大阵已然成型，她周身的护体神光碎裂，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次染红了衣襟。

孟殷仙踉跄着跪倒在焦土之上，她能清晰感受到生命在飞速流逝。

仙门奉十二神的救世理念为圭臬，只认“诛杀双生玄烬”是正道，却不肯信孟殷仙“以爱改命、渡化魔头”。

在他们眼中，护着魔头——就是背离仙门使命，是“叛道”，便对她痛下杀手，是他们自认的“替天行道”。

最后一眼，孟殷仙望见天幕上诸神，四洲三界，仙门的背叛、压垮了这最后一位神女——孟殷仙。

正文——

“二小姐，您快醒醒啊，怎么又掉进水塘里了！”孟殷仙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猛地呛了两口冷水。

就这样孟殷仙带着数百年前的记忆，醒来的时候，成了当朝礼部尚书向府的二小姐——向映桑。

在向府里，人们总能瞧见一个小姑娘，要么站着发愣，要么坐着出神，就连走路时也常常魂不守舍，下人们私下里总在传二小姐是个傻子。

三到四岁时，琢磨自己为什么是庶出?

一开始懵懵懂懂，后来才慢慢明白：原来她的母亲只是个小妾，还是那种不得宠的，所以她才会总被大小姐向映棠欺负，“意外”落水更是家常便饭。

四到五岁时，她思考的问题是：自己当真死了吗？如果真是投胎转世，为何还留存着前世的记忆，眼下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纵有万千思绪，也什么都做不了。

五到六岁，她体内的灵力愈发强盛，绝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否则只会被当成怪物看待。

到了七八岁，她已然看透了许多事。这辈子做个普通人也挺好。

天宝二十二年，向府出了桩大事，说起来其实是桩丑事。向映桑的生母，那位在府中地位低微的小妾，竟和隔壁商户有了私情，还一同私奔了。

可没过多久，两人就被抓了回来，最终以通奸的罪名关进了大牢。

最倒霉的还是向映桑。本是庶出，这下母亲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她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还好她平日里呆傻，眉眼间又有几分像父亲，不然怕是早被赶出府去了。

从小到大，府里的主母和其他妻妾对她向来冷淡，还有那位一心想置她于死地的向家大小姐——向映棠。

从前在仙门时，她最羡慕人间的亲情。可没料到，现在向映桑的生母竟会为了一己私欲，抛下自己的亲女儿，全然不顾她在向府的艰难处境。

想来也从未对流露过对她亲近，在母亲眼里，她不过是用来巩固自身地位的筹码罢了。

孟殷仙又忆起前世的种种，同样是众叛亲离的结局，这就是命运的羁绊吧。

腊月天，积雪厚厚地铺了一层。

向映桑只觉得冷彻骨髓，身上也阵阵作痛——她又莫名其妙地掉进了水塘里。

小翠一边给映桑擦着头发，一边好奇地念叨：“二小姐真是福大命大，掉进水里两个时辰，竟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向映桑裹着厚厚的棉被，她垂着眼，听着小翠絮絮叨叨，两个时辰？怕不是向映棠特意让人在岸边看着，等她快冻透了才喊人来“救”吧。

“或许是水里有什么东西护着我呢。”她轻声说，声音带着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沙哑。

小翠手一顿，眼睛瞪得溜圆：“二小姐可别吓唬人，那水塘里除了淤泥就是冰块，哪有什么东西……”话说到一半，又想起往日里二小姐总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便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只低头更快地搓着毛巾。

向映桑没再说话。方才落水时，她分明感觉到体内那股被压抑的神力猛地翻涌起来，像层薄薄的暖膜裹着她，才没让寒气直侵心脉。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丫鬟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夹杂着向映棠娇纵的笑语：“娘，您看妹妹是不是又犯傻了？大冷天的跑去水塘边，若不是我及时让人把她捞上来，怕是早就……”

听着向映棠在外头同主母邀功，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她“愚笨不堪、自寻死路”。

主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冷硬：“既然醒了就安分些，别总给府里惹麻烦。”

脚步声渐远，小翠才敢松口气，低声骂了句：“大小姐也太过分了”

“嘘。”向映桑按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比布料还凉，“别说了。”

她清楚，这种话传出去，只会落得“庶女心机深，反咬嫡姐”的名声。

这府里，从来没有她的道理可讲。

夜里，寒气更甚。向映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体内的灵力像揣了团不安分的火，在经脉里隐隐躁动。

她悄悄蜷起手指，感受着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前世的记忆碎片又涌了上来——魔域的焦土，碎裂的神光，还有那双冰冷的眼。

她猛地睁开眼，额角渗出细汗， 原来那些刻骨铭心的痛，真的会跟着魂魄，追到这一世来。”

“二小姐，您又睡不着？”小翠端着温水进来，见她睁着眼发呆，忍不住叹了口气，“大夫说您得好好养着，不然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向映桑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才慢慢缓过神。她望着窗外被雪映亮的夜空，轻声道：“小翠，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怎么躲都躲不过该来的坎？”

小翠愣了愣，挠挠头：“我不知道这些大道理，只知道二小姐心善，总会好起来的。”

夜已深，睡意却迟迟不来。等小翠睡熟后，向映桑悄悄披上一件披风，运起轻功，只是如今这副娇弱的身躯，最多只能使出前世一成的功力。

她早已习惯这样，趁着万籁俱寂、四下无人时溜到房顶上，就那么坐着，对着夜空发呆。

就在这时，屋檐下传来了低语，其中竟提到了她的名字。

“那向映桑……”

向映桑轻轻掀开一片瓦片，往下望去，只见府里的几位夫人正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再看门外，还有丫鬟和嬷嬷守着，看这阵仗，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发生。

“姐姐，你看这事要不要跟映桑提一提？”

“我看不必。”那声音脆生生的，正是大夫人，“那女人走了多少年了？从没见这孩子为她哭过、闹过，天性凉薄不说，脑子怕也是不太清楚。”

哭闹？母亲那等事，在这深宅大院里本就是禁忌，更何况，她们此刻商议的事，又跟那个早已不管她死活的娘有什么关系？

三夫人的声音随之响起，语气温柔，一如既往地带着从容气度：“姥爷前些日子说过，从此就当那女人不在了。既然已是既成的事实，何必再去捅破，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还是别在私下里提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四夫人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几分笑意，“前些日子肖夫人跟我提过，说咱们家映棠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才女，依我看呐，八成是替肖云砚世子来探探虚实的。”

大夫人听了，温和地回应：“不过是多读了几个字罢了，她整日里性子泼辣，倒不如你家云儿，模样周正，实在招人疼。”

三夫人适时插话：“姐姐这是多虑了。外头人都说，咱们府上这两位小姐，虽说年纪尚小，却是一个清雅如兰，一个活泼明艳，任谁见了都喜欢，只怕再过两年，上门求亲的人都要抢破头了。”

这话里，“清雅如兰”说的自然是向映桑，“活泼明艳”便是指向映棠。三夫人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向映云牵扯进来，惹大夫人不愉快。向映桑只不过是一个没娘的孩子，徒有外表，不足以造成任何威胁。

“哈哈哈哈！”大夫人听了这话，笑得合不拢嘴。

房间里一时间满是欢声笑语，再没人提及那个没了娘的孩子。

向映桑一个旋身，施展轻功悄然离去。她来到安语楼——这里曾是母亲在府中时的居所，她小时候也住在这里，如今却早已荒废。

她随意找了块空地，摆上些冥币，看着那些纸糊的金银随着火苗化作点点灰烬，又被清风卷着飘散在空中。

她并非在给母亲烧纸，而是在祭奠前世的自己。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因为在向家人眼里，这儿是耻辱的地方。

来到人族她才知晓，死后原是需要有人上香祭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