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放学后,国旗护卫队有例行训练。夕阳西斜,将操场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色。训练间隙,队员们三三两两地坐在跑道边休息、喝水、说笑。
许程晏独自坐在稍远一点的台阶上,手里捏着水壶,目光却有些飘忽,没有焦点。他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上午课间时的那一幕——周岁安愣住后慢慢浮起红晕的脸颊,她眼中闪烁的、复杂难辨的光芒,还有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飞快地转回头去、耳尖通红地假装继续看书的样子……
“嘿,许程晏!”队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许程晏回过神,看到陈铮拿着一瓶水,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脸上带着点调侃的笑意。“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叫你两声都没听见。”
“没……没什么。”许程晏下意识地否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壶光滑的表面。
陈铮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目光却若有所思地落在许程晏脸上。训练时的许程晏专注、认真、一丝不苟,是队里进步最快也最稳的新人。但此刻,这个少年脸上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恍惚的柔和神情,耳根似乎还残余着一点可疑的红晕。
陈铮比他大两岁,心思敏锐得多。再联想到那天晚上他只穿短袖回来,以及今天训练前,陈铮偶然瞥见许程晏小心翼翼地把一件叠好的制服外套
一些线索串联起来。
陈铮没有直接问外套的事,而是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依然是前辈那种带着点关心又不过分探究的调子:“对了,那天晚上……小礼堂那边演出挺晚的吧?你后来送你那个同学回去了?”
许程晏没想到队长会突然提起这个,心里一跳,但面上尽量维持平静:“嗯,送到校门口,她家长来接。”
“哦。”陈铮点点头,顿了顿,目光转向操场上还在练习正步的队员,语气变得更加随意,甚至带着点闲聊的意味,“是你们班那个……姓周的女同学吧?就军训时总在树荫下那个。”
许程晏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水壶的手指紧了紧。他不知道队长怎么会知道周岁安,还知道她军训时在树荫下。“……是她。队长你怎么知道?”
陈铮笑了笑:“那天展示完,我不是看到你往小礼堂跑吗?后来听他们戏剧社的人提了一句,说有个穿我们队外套的女生被接走了,我一猜就是你。”他转过头,重新看向许程晏,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和善意的揶揄,“而且……你刚才发呆那样子,跟我高一那会儿,想着隔壁班学习委员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许程晏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他没想到队长会说得这么直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下意识地垂下眼睛,盯着自己沾了灰的鞋尖。
看他这副模样,陈铮心里更有数了。他没有继续调侃,反而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认真了一些,带着过来人的一点感慨:“许程晏,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对那个女同学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
许程晏猛地抬起头,看向队长。陈铮的目光平和,没有戏谑,只有一种理解的、温和的观察。
“不一样?”许程晏低声重复,像是在问队长,也像是在问自己。
“嗯。”陈铮肯定地点点头,“你看她的眼神,提起她时的反应……还有那天晚上,那么冷,二话不说就把外套给人了。”他顿了顿,看着许程晏有些无措又坦率的表情,笑了笑,“挺明显的。至少在我这儿,挺明显。”
许程晏沉默了。心底那个模糊的、自己尚且不敢完全确认的念头,被队长这样直白而平和地点了出来。他没有否认,因为似乎也没什么好否认的。队长说得对,是不一样。从开学第一天那颗薄荷糖开始,一切就悄悄偏离了普通同桌的轨道。
他想起她画画时微蹙的眉,想起她吃药时平静的侧脸,想起她裹着自己外套时那声轻轻的“嗯”,想起她纸条上带着笑脸的“给你尝尝”,更想起今天上午,自己鼓足勇气说出那些话后,她脸上生动的红晕和眼中闪烁的光。
所有的一切,都汇聚成一种清晰的感觉:特别。
“我……”许程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终,他只是很轻地、带着点不确定,但又无比诚实地承认:“……她是很特别。”
陈铮看着他这副坦诚又有点迷茫的样子,心里反而生出一丝欣赏。少年人的心动,干净又直接,藏不住,也不必刻意去藏。
“特别就对了。”陈铮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恢复了那种轻松的语气,“高中遇到个让你觉得特别的人,挺好的。不过……”他话锋一转,带上了点队长的正经,“训练的时候可别分心啊,这是规矩。”
许程晏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队长。训练不会分心。
陈铮看着他瞬间变得坚定的眼神和微微发亮的眼睛,了然一笑:“行,你心里有数就好。休息时间到了,集合!”
哨声响起,许程晏立刻站起身,将水壶放在一旁,脸上的所有柔软和恍惚瞬间收起,恢复了训练时那种专注而挺拔的姿态。他快步跑向集合的队列,身姿笔直。
陈铮看着他融入队伍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笑了笑。年轻真好啊。那种“特别”的感觉,像初春的嫩芽,虽然带着不确定,却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可能。
夕阳将少年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训练继续,口号声响彻操场。
而许程晏在每一次摆臂、每一次踢腿的间隙,心里某个角落,都因为队长那句“你对她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而被轻轻点亮,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坚定。
是的,不一样。
周岁安,就是那个不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