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悄滑向深秋，晚风里已然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又是一个寻常的周三晚自习，教室里灯火通明，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
许程晏正专注地解着一道物理大题，思路被某个卡住的步骤绊住，微微蹙着眉。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孜然、辣椒粉和炭火烤制肉香的独特气味，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
不是食堂的味道，更不是学校小卖部那种廉价的零食味。这味道浓郁、正宗，带着一种令人瞬间唾液分泌的烟火气。
许程晏笔尖一顿，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这味道……来源很近。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旁边的周岁安。
周岁安坐得笔直，面前摊着英语练习册，手里握着笔，似乎也在认真写着什么。但仔细看，她的嘴角似乎抿得比平时紧一点，左手手臂若有若无地护着桌肚的方向。
那股诱人的香气，正是从她那边，确切地说，是从她桌肚里，顽强地、一丝丝地渗透出来。
许程晏愣住了。晚自习带吃的进来？还是味道这么冲的烧烤？这风险太大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和微小的动作，周岁安飞快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冲他极快地眨了一下，然后目光向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桌肚，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看口型是：“别出声。”
许程晏的心脏因为她这个带着点小狡猾和信任的动作，轻轻跳了一下。他立刻会意，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物理题，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题目上了。鼻尖萦绕的香气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分辨出羊肉串、烤鸡翅、还有烤馒头片的味道……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就在这时，班主任王老师背着手，慢慢地从教室后门踱了进来，例行巡视晚自习纪律。她走得很慢，目光扫过一个个埋头苦读的学生。
许程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用余光紧张地瞥向周岁安。她却仿佛浑然不觉，依旧保持着那个写字的姿势，只是护着桌肚的手臂似乎更僵硬了一点。
王老师的脚步不紧不慢，走到了他们这一排的过道上。许程晏屏住呼吸，感觉那浓郁的烧烤香味在安静的教室里简直像一颗气味炸弹。
王老师的脚步在周岁安的座位旁，似乎有那么零点一秒的停顿。她的目光似乎也朝周岁安的方向扫了一眼。
许程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王老师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几不可闻地轻咳了一声，像是嗓子有点痒，然后便继续迈步，朝着教室前门走去，仿佛什么都没闻到，什么都没看见。
直到王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外，许程晏才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竟然惊出了一层薄汗。他再次看向周岁安。
周岁安也正好转过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好险”的庆幸，以及一种共享秘密的默契。周岁安甚至还对他微微挑了一下眉梢，那意思是：看，没事吧。
她又等了几分钟，确定老师暂时不会折返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像做贼一样，把手伸进桌肚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个用好几层食品袋裹得严严实实、外面还套着一个不透明的牛皮纸袋的包裹。
即使裹成这样，那霸道的香气还是更浓郁地散发开来。
周岁安把牛皮纸袋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借着书桌的遮挡，手指灵活地解开最外层的袋子。她没有全部拿出来，只是拉开一个小口，从里面摸出两串什么东西，飞快地塞到了许程晏的课桌下面，用脚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腿。
许程晏会意，心跳莫名有点快。他若无其事地弯下腰，假装系鞋带，手却迅速地从桌下接过了那两串东西。入手是温热的，竹签的触感，还有油脂浸润纸张的微微濡湿感。
他坐直身体，将那两串东西藏在自己的校服外套下，放在大腿上。这才敢偷偷低头看：一串是肥瘦相间、烤得焦香微焦的羊肉串，撒满了孜然和辣椒面；另一串是金黄酥脆、刷了蜜汁的烤馒头片。
都是刚烤好不久的样子，温度正好，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他抬头，看向周岁安，用眼神询问：哪来的？这也太冒险了！
周岁安已经把自己那份也拿了出来，用书本半遮着，小口小口地咬着，吃得极其斯文，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她看到他的眼神，咽下嘴里的食物，凑近他，用气声极轻极快地说：“西门出去右拐，‘老王烧烤’，特别好吃。我放学去买的，藏包里带进来的。”
她的眼睛亮亮的，带着一点“快尝尝看”的期待，还有一点点干了“坏事”的小得意。
许程晏看着她难得鲜活灵动的表情，心头软成一片。他也学着她的样子，用书本做掩护，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羊肉串。
肉质鲜嫩，炭火气十足，调料恰到好处，香而不腻。确实好吃，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烧烤。他又咬了一口烤馒头片，外酥里软，带着蜂蜜的甜香和烤制的焦脆。
美味在舌尖炸开，伴随着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冒险、分享和心动的甜蜜。
两人就这样，在寂静的晚自习教室里，在书本的掩护下，像两只偷食的小动物，分享着这一份“违规”的美味。每一次抬头观察老师是否再来，每一次眼神无声的交流，每一次咀嚼时极力克制的细微声响，都让这普通的食物变得格外特别。
吃到一半，许程晏忽然想起什么，也用气声问：“你不怕被老师发现？”
周岁安嚼着鸡翅，含糊地小声说：“王老师……可能知道我晚上经常不吃晚饭就去医院。她……大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她顿了顿，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而且，她刚才肯定闻到了。没说话，就是默许了。”
许程晏恍然。难怪王老师停顿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他看着周岁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脸，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关心，有敬佩，也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好吃吗？”周岁安问，眼睛看着他。
“嗯，特别好吃。”许程晏认真地点头，不只是说烧烤。
周岁安笑了，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温暖又真实。她又从纸袋里摸出两串，悄悄递给他：“还有，趁热吃。”
这个夜晚，因为一份偷偷带进来的烧烤，因为一位老师善意的“视而不见”，更因为身边这个看似淡然、却会为他冒险带来惊喜的女孩，而变得生动无比，滋味悠长。
教室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几点疏星。
教室窗内，是两个少年共享的、带着烟火气的秘密，和无声流淌的、比烧烤更炙热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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