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禁军追兵时,日头已升至中天。一行人绕着荒林小径前行,永安公主攥着那方绣有幽冥图腾的锦帕,神色间满是难掩的忧虑,却始终未曾多言。赤蜈童走在队伍中段,指尖的赤血蜈时不时探头探脑,目光却总不自觉飘向身旁的君澈,欲言又止。
行至溪边休整,轻颜给蛛罗递过水壶,瞥见赤蜈童独自蹲在树荫下,正对着水面发呆,倒映在溪中的身影竟泛起淡淡的青鳞微光,转瞬即逝。她心中一动,想起五毒一脉虽与妖类渊源深厚,却从未有族人能显露妖形,正要上前询问,却见君澈已先一步走了过去。
君澈“在想什么?”在他身旁坐下,目光落在他紧攥的拳头上,那指尖还残留着赤血蜈的毒痕。
赤蜈童身子一僵,迅速收敛气息,眼底的青芒褪去,咧嘴露出小虎牙:“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荒林怪得很,连只鸟雀都没有。”说着往溪水里扔了块石子,溅起的水花打乱了水面的倒影,也遮住了他瞬间黯淡的眼神。
君澈指尖轻点水面,一缕清浅的灵力散开,水底蛰伏的几条小蛇受惊逃窜。“你身上有妖力波动,”声音温和却直击要害,“五毒一脉虽善驭毒,却无天生妖骨,你这情况,是幼时便与妖类缔结了契约?”
赤蜈童肩膀猛地绷紧,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你果然看出来了。”他抬手撸起衣袖,小臂内侧竟有一道淡青色的鳞片印记,形似蜈虫,“当年地窖坍塌,救我的不止采药老人,还有一只修行千年的青蜈妖。她用内丹救了我性命,却也让我沾了妖血,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
赤蜈童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指尖摩挲着那片鳞印:“老人说,人妖殊途,这话我记了一百年。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怕被当成异类,更怕二哥知道后,会像世人厌恶妖类那样厌弃我。”
他曾不止一次在夜里失控,妖力翻腾时浑身长满青鳞,只能躲在山洞里独自承受,那份孤独与恐惧,远比百年寻亲之路更难熬。
君澈看着他眼底的惶恐,想起那些因种族之别而被拆散的情缘,心中微动:“半人半妖并非异类,心之所向,才是归途。”他抬手,一缕温和的灵力覆在赤蜈童的小臂上,“这妖力并未反噬你,反而与你的赤血蜈之力相辅相成,只是你一直刻意压制,才会如此痛苦。”
赤蜈童抬头,眼中满是茫然:“可世人都怕妖,连斩妖师都以除妖为己任,我这样的身份,若是被人知晓……”
君澈“五毒一脉本就不拘泥于世俗偏见,”打断他的话,目光望向不远处正悉心照料蛛罗的玄蜈君,“玄蜈君寻你百年,所求的从来不是一个‘纯粹’的弟弟,而是失而复得的亲人。你藏着心事,反而会让他忧心。”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玄蜈君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
玄蜈君眼中满是疼惜:“小五,二哥从来不在乎你是什么样子。”快步上前,轻轻抱住少年,“当年我没能护住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赤蜈童浑身一震,积压百年的委屈瞬间决堤,眼泪滚落下来:“二哥,我怕……我怕我变成妖后,会伤害你们,会被整个江湖追杀。”
玄蜈君“傻孩子,”抬手拭去他的泪水,指尖抚过他小臂的鳞印,“五毒与妖本就同源,何来异类之说?你体内的妖力,是救命之恩,是你的护身符,不是你的罪孽。”他转头看向君澈,眼中满是感激,“多谢你点醒他。”
蛛罗靠在轻颜肩头,轻声道:“小五,四姐也不怕。当年我被幽冥教所伤,若不是借助蛊虫之力,早已性命不保。这世间的界限,本就是人定的。”
临川公主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攥着锦帕的手缓缓松开。她想起自己逃离皇宫时,那些追杀她的人骂她“妖言惑众”,只因她不愿接受既定的命运,如今看来,所谓的“殊途”,不过是强者用来束缚他人的枷锁。
就在这时,赤蜈童指尖的赤血蜈突然嘶鸣起来,尾端金芒暴涨
赤蜈童脸色一变,起身望向荒林深处:“有大批人马过来了,带着很重的戾气,还有……妖的气息!”
众人立刻戒备起来
君澈凝神感应,眉头微蹙:“是幽冥教的人,还带着几只炼化后的妖物。看来他们不仅是为了五毒血脉,也是为了公主身上的锦帕。”
赤蜈童将赤血蜈尽数放出,眼底青芒闪烁,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压制妖力,小臂上的鳞印泛起微光,与赤血蜈的毒力相互呼应
赤蜈童气息竟比之前强盛了数倍:“二哥,这次换我来保护大家!”
玄蜈君点头,将蛛罗护在身后:“小心行事,幽冥教的妖物都被喂了剧毒,不可轻敌。”
荒林深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妖物的嘶吼。赤蜈童站在队伍最前,少年的身影在林间光影中显得格外挺拔,他藏了百年的心事终于坦然道出,那份半人半妖的隐秘,不再是他的枷锁,反而成了他抗争的力量。
人妖殊途又如何?只要心之所向,血脉相连,哪怕前路遍布荆棘,他也终将与亲人一同,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而那方锦帕背后的秘密,以及幽冥教与妖族的勾结,也随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厮杀,逐渐揭开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