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暖

菌菌刚收了镇狱印，指尖的金光还未散尽，肩头就落了点暖意。江小白整个人还倚在她怀里，方才强撑着御敌的劲儿散得干净，清瘦的肩背微微发颤，方才化形时没褪尽的白绒毛还沾在发尾，被无间狱的风拂得轻轻晃。他攥着菌菌衣襟的手没松，指尖泛白，方才清亮的嗓音里染了点后怕的软，仰头望着方才古灯归位的方向，眼尾泛红，小声问她：“姐姐，这个灯真的爆炸了吗？不会杀人吧，怨气很可怕的。”

菌菌垂眸看他，少年眼底还凝着未散的担忧，一半是怕灯真的炸了祸及无间狱，更多却是怕那翻涌的怨气伤了她。她方才冷冽的眉眼彻底柔了下来，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指尖拂过那几根软绒，触感还是和当初那只白兔子时一样暖。她抬手往古灯的方向指了指，指尖凝出一缕淡金灵力，那灵力缠上灯身，将残留的几缕黑气彻底绞碎，声音是独对他的温和，没有半分往日典狱司的冷硬：“没炸，方才是怨气冲顶，已被镇回去了。”

江小白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古灯安安静静悬在狱顶，幽蓝的火早熄了，只剩一盏古朴的灯身泛着冷光，周遭的戾气散得干干净净，罪魂的躁动也彻底平息，锁链碰撞的轻响都温顺了许多。可他还是没松劲，反而往菌菌怀里缩了缩，脑袋埋在她颈侧蹭了蹭，鼻尖萦绕着菌菌身上独有的清寒香气，那香气让他稍稍安了心，却还是小声嘀咕：“可方才的怨气好重，我都觉得心口闷，它要是真的冲出来，会不会伤了姐姐呀。”

他方才化形仓促，灵力本就浅，硬撑着挡在菌菌身前时，胸口早被怨气侵得发疼，可那会儿眼里只有护着姐姐的念头，半点顾不上自己。此刻后怕涌上来，指尖都有些发凉，攥着菌菌衣襟的力道又重了些，像是怕一松手，那可怕的怨气就会再冒出来，再把他和姐姐隔开。

菌菌感知到他指尖的凉，抬手拢住他的手，将他的手包在自己掌心。她的手因执掌无间狱千万年，向来是凉的，可此刻握着江小白的手，却刻意凝了点灵力烘着，暖得江小白心头一热。她低头，看着少年埋在自己颈间的发顶，声音轻得像落在绒毛上的雪：“有我在，它伤不了我，更伤不了你。”

这话掷地有声，是典狱司千万年的底气，更是对他独有的承诺。江小白愣了愣，缓缓抬起头，撞进菌菌眼底，那里没有半分往日的冰霜，只有化不开的温柔，映着他的模样，清清楚楚，满眼都是他。他忽然就红了眼尾，方才御敌时没掉的泪，此刻竟差点落下来，他吸了吸鼻子，伸手环住菌菌的腰，把脸贴在她心口，小声道：“姐姐的心跳，好稳呀。”

菌菌身子一僵，这是千万年来，第一次有人这般亲近她。从前仙魔见她，不是敬畏就是畏惧，从没人敢这般放肆地抱她，更没人敢贴着她的心口说话。可怀里的少年软乎乎的，体温烫人，呼吸轻软，让她那颗冰封千万年的心，跳得比往日快了几分，连带着周身的寒气，都散得无影无踪。她抬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动作生涩却温柔，低声应：“嗯，稳着，护你。”

江小白笑了，眉眼弯成两道月牙，脸颊蹭了蹭她的衣襟，又想起方才古灯的怨气，还是忍不住叮嘱：“姐姐以后可不能大意呀，这灯看着乖乖的，藏的怨气这么吓人，万一哪天再闹起来，我还能帮姐姐挡着。”他说着，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模样认真得可爱，全然忘了方才自己被怨气震得吐血的狼狈。

菌菌看着他这副模样，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语气带了点少见的嗔怪：“傻兔子，方才是谁被震得吐了血，还敢说挡着我？”

江小白被戳中软肋，耳尖瞬间红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那、那是我刚化形，灵力还没稳住，等我修炼一阵子，肯定能变得很强，到时候就能好好护着姐姐了！”他说得信誓旦旦，眼里闪着光，像是立下了什么重誓，在他心里，护着菌菌，就是往后最重要的事。

菌菌没戳破他的话，只轻轻应了声“好”。她知道，就算江小白修炼千年万年，灵力也未必能赶上她，可他这份满心满眼要护着她的心意，比三界最强的灵力都要珍贵。她执掌无间狱千万年，见惯了尔虞我诈，见惯了背信弃义，唯独江小白的心意，干净又纯粹，像山间的清泉，像初生的暖阳，硬生生破开了她千万年的冰封。

她抬手，将狱顶的古灯又加固了一层封印，金光缠上灯身，彻底断绝了怨气外泄的可能。做完这一切，她牵着江小白的手往案前走，案上还放着一块没吃完的灵草糕，是她今早特意给江小白留的。她拿起灵草糕递给他，看着他接过糕饼小口咬着的模样，轻声道：“往后这灯再敢异动，我便毁了它，断不会让它再吓着你。”

江小白咬着灵草糕，含糊不清地应：“好呀，有姐姐在，我就不怕啦。”他边吃边往菌菌身边凑，挨着她的胳膊坐下，暖乎乎的身子贴着她，比案头的暖炉还要舒服。

无间狱的寒雾依旧绕着狱墙，可案前的方寸之地，却暖得不像话。菌菌重新拿起卷宗，却没再像往日那般只顾着翻看，时不时会侧头看一眼身边的少年，看他吃得眉眼弯弯，看他沾了点糕屑在唇角，便抬手替他拭去。江小白也不闹，乖乖任由她动作，偶尔抬头唤一声姐姐，听得菌菌心口发软。

忽然，江小白想起什么，停下咬糕饼的动作，仰头问：“姐姐，那灯里的怨气是哪里来的呀？会不会还有别的怨气藏在无间狱里？”他还是有点担心，怕再有什么藏着怨气的东西冒出来，吓着他，更怕伤着菌菌。

菌菌指尖一顿，目光落在狱顶的古灯上，语气淡了些：“是前尘罪魂的执念所化，困在灯里千万年，攒了满肚子的怨。无间狱里藏着的怨气不少，却都有镇物压着，有我在，翻不了天。”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江小白，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放心，有我护着你，什么怨气都近不了你的身。”

江小白点点头，心里的担忧彻底散了。他知道，菌菌从不说虚话，她说护着他，就一定会护到底。他又咬了一大口灵草糕，甜意漫满心口，比灵草糕更甜的，是菌菌的温柔，是此刻陪在她身边的安稳。他凑到菌菌身边，小声道：“姐姐，不管有多少怨气，我都陪着你，以后我不只是兔子，是能陪着姐姐、护着姐姐的江小白。”

菌菌垂眸，望着他澄澈的眼，心头一暖，轻轻“嗯”了一声。

狱顶的古灯寂寂无声，案前的少年笑意温柔，执手相牵的两人，眼底皆是彼此。从前人人说典狱司菌菌无情无义，可只有江小白知道，他的姐姐，只是把所有的情与义，都给了他一人。往后岁岁年年，无间狱的寒风吹不散暖意，狱里的怨气伤不了彼此，她守着狱，守着他，他陪着她，恋着她，便是最好的光景。

江小白吃完灵草糕，又蜷回菌菌身侧，脑袋靠在她肩头打盹，临睡前还迷迷糊糊唤了声“姐姐”，菌菌轻声应着，指尖轻轻顺着他的发，眼底的温柔，漫得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