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读书声渐渐漫成一片模糊的潮声,陈桉捏着那颗薄荷糖,指尖的温度比糖纸还要烫。
糖在舌尖化开时,清冽的凉意漫过喉咙,却没能压下心底翻涌的热。他盯着桌角那颗淡蓝色的糖纸,视线飘向斜前方的林野——对方正低头翻着语文书,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的发顶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连耳尖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桉慌忙收回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封面,指腹蹭过那些凹凸的字迹,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刚才林野敲桌角的力道,那句没说完的话,还有转身时带起的风,都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过分。
他甚至忍不住猜测,林野刚才想说什么?是想问昨天晚自习的纸团?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陈桉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把脸埋进课本里。怎么可能呢?昨天那个被随手丢进垃圾桶的纸团,分明是林野眼里不值一提的玩笑,怎么会值得他特意开口询问。
课间操的铃声响起时,陈桉磨磨蹭蹭地收拾着桌面,想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出去。后排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路过,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陈桉,昨天那事儿,别往心里去啊。”
陈桉的手指猛地攥紧,指尖泛白。他低着头,没说话。
那些人见他不吭声,又嬉笑着走远了。
教室里很快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和斜前方的林野。
林野正趴在桌子上,侧着脸,一只手枕在下巴底下,另一只手转着笔,笔尖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光。他似乎没打算去做课间操,闭着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陈桉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看着林野的侧脸,看着他微张的嘴角,看着阳光落在他鼻梁上的弧度,忽然想起高一那年的夏天。也是这样的课间,也是这样的阳光,林野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偷偷在草稿纸上画下他的轮廓,笔尖顿了又顿,最后只敢画了个模糊的影子。
鬼使神差地,陈桉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草稿纸。
他握着笔,笔尖悬在纸面上,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落下了笔。
不是“林野”两个字,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薄荷糖的味道,和那年夏天一样。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林野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陈桉的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他慌忙把草稿纸往课本底下塞,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你写什么呢?”
林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陈桉的耳膜。
陈桉猛地抬起头,撞进林野清亮的眼睛里。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支着下巴看他,嘴角还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眼底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星。
陈桉的脸瞬间烧得滚烫,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里的草稿纸被攥得皱巴巴的,指尖的汗浸透了纸页。
林野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他紧紧攥着的草稿纸上。他没有伸手去抢,只是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藏什么呢?不会又是……”
他的话没说完,走廊里传来了体育老师的哨声。
林野的目光收了回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白衬衫的衣角被风掀起一角。他路过陈桉的座位时,脚步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轻轻放在了陈桉的桌角。
“课间操要迟到了,”林野的声音带着笑意,“走了。”
陈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又低头看向桌角那颗淡蓝色的薄荷糖。阳光落在糖纸上,泛着细碎的光。
他慢慢伸出手,拿起那颗糖。
指尖触到糖纸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刚才林野没说完的那句话,后半句是什么。
他低头,看向课本底下那张被揉皱的草稿纸。
墨痕漫开的地方,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属于林野的笔迹。
只有两个字: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