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干透了,力竭了。落水狗一样的坐在台阶上瞪视着远方
“妈的……”他将脚边的那瓶雪花啤酒一饮而尽,像被风撩的野草一样晃悠着起身下了台阶。
他趴在发了锈味的铁栏杆上望向晕杂的黎明。
“我活成这个样,到底遭了哪门子的孽啊。”他语气没什么起伏,海平线一样的平静。他身子突然一佝偻,把夜里胡吃海塞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记得他说过,他胃本来就不好,问他原因,他也只是恍惚的转移了话题。
吐完了,他坐在离那脏物较远的开裂的水泥地上从口袋里摸索出没抽完的一包烟。
“你也觉得我自作孽吧?呵…!老子他妈从小就跟他们对着干,我图什么?我他妈图什么?!”他语气突然又变得愤愤,一如既往的令人捉摸不透,像戏剧演员一样多变。
转瞬他又归于平静,像是叙述什么:“他们说我是块学习的好料子,老子他妈就翻墙逃学混网吧。他们说我在这样家里早成‘奉承矮狗’了,操他娘的!”他不说我也知道后续了,他离家出走了。彻底成了“亡命之徒”。
他低着头愤愤地轻哼着,忽的转头又看向我,语气轻佻:“你默默跟我身旁,不就是看我出笑话的? 小狗玩意在学校训了那么久,也就只敢看看我们这样的人过过心里痛快了吧?”
我不可置否,哪怕是现在,我仍羡慕那株野草。
他说,我也是逃亡之徒。精神王国的逃亡之徒。
阳光普洒大地,‘野草’和落水狗般,坐在发了霉的台阶上,佝偻着背脸埋在臂弯里。
父亲和母亲仍是在房里睡觉,我借着蝉鸣回了屋内。心里忒燥热,我想起了他。我理应不应该见到他的,这辈子可能都没他瓜葛。
我第1次“叛逆”还是初三那会,南方夜生活实在大气,但我父母是北方人,早早睡去。
顶着沿海的那股咸腥晚风,第1次跑了出去。没别的,只为位爬上公寓的天台不被遮挡着看一场烟花秀。
他突兀的闯了来,不由分说的。在我不熟悉他的情况下,把我推到一旁独占了这个c位。他身上烈酒味浓,那样不怕人,怕不是地痞流氓来的。没敢反抗,我默默退到后面,静静的看着。
寂静了会儿他才转头,忽地响起了累赘一样的我。
“你谁呀?大半夜不睡来我“秘密基地”。”
“你秘密基地?”
他转头开始向我吹嘘。“你不知道这是能独揽咱夜景的好地方吗?”
我没搭话。他开始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伟绩,酒精作用吧:“看你那样乖乖样,好学生嘛。你不知道小爷我初中的时候可是……”
我听入迷了,我活了那么大,没见过像他那样狂妄的。他似乎也看出来了,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嘛,来一个?”
我避开了“脏物”摇头拒绝。他嘁了一声,说我没意思又转头看夜景了。
“我该走了,这是你的“秘密基地”?那我平常来这也能见着你吗?”我问。
“能啊,你暂时取得了我的信任,咱俩,兄弟啦。”我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后来他才和我讲,看我听的那么入迷,他高兴了。
莫名其妙。
我难得有了歇脚之地,但却不能经常来。初三下半学期实在不好过,压力大。
中考后难得暑假放松,我父母也没怎么管了。我难得、活了这小半辈子交到了野草一样的朋友,我从他嘴里听到了好多关于他的事情。
野草比我大三岁。他说他从小学那会儿就叛逆翘、课抽烟一样没落下。小学的时候就爱找像我这样乖学生的茬,好玩还不经逗。他家里没什么人管他,他娘在外头接零活,起早贪黑,摸不着家。他爹呢?说是在他三年级的时候失踪了,他说‘那老不死的最好别回来,在外头天天赌博,丢了才好’。
野草爱和别人杠,像个倔驴。说他是学习的料,他硬是翘课让人改观。说他容易被欺负,就先发制人,打一顿经常刁难他的学生。之前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好好学习不好吗?’他说:“我不知道,打心底好像就讨厌这样。像笼子,不自在。”
和他相处了一个暑假,总觉得他性格挺野的,不敢问他太深的问题。一次请他吃了4块钱的冰棒,心情难得好些,我才敢问:“听说你们这些人,在外头都谈过恋爱。那是啥滋味?”
他了默了默:“没谈过!这种浮于表面的,我才不稀罕嘞。”我意识到这问题确实有些不太好意思,改口说趁现在我家里没人请他去我家蹭空调。
不学无术嘛,来到我家里东看看西摸摸。我难得在他面前装神器了一波,之前每次提到我成绩好,连酒都没碰过,他就一脸鄙夷甚至有些嘲弄。
这人脾气古怪。暑假有同学来找我他就故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搅场子。一次同学被吓走了,惹得我生气了他又一副承认态度错误的样子请我吃冰棒。真是摸不透。
暑假结束后,我要去广东念高中。那晚我们两个在秘密基地,他难得大方一次送我了个新书包,版型挺朴素的。
天台没灯,我俩这场聊天有点“没话找话”,他支支吾吾的像是藏了什么事。
临走前,他汗津津的手拉住了我的胳膊。借着霓虹光,他眼里难得没了那份神气和风流,有些紧张了。
“阿明……”
应了我的名字再没下文,他也支支吾吾的,我凑近想要听清楚他说什么,脸颊,更准确的说是嘴角那儿被吻上。我一时间愣了神,他反应过来后也慌了神匆忙跑掉了,只有被抓过的那个手腕还留有那汗津津的余温。
“阿明?阿明?”回过神来,阳光己普撒半边大地了。他仍是坐在那,略长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和野草一样,浑红的眸子盯着我。
“你觉得…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