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纹红光如血潮翻涌，带着阴寒与灼烫交织的邪异气息，瞬间充斥静室。烛火挣扎几下，彻底熄灭，只有避尘剑湛蓝的光华与那妖异的红光分庭抗礼，将室内映照得光怪陆离。
少年（或许此刻已不能完全称之为少年）僵硬地坐在榻上，头颅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歪斜着，漆黑空洞的眼眶“盯”着魏无羡的方向。那咧开的诡异笑容凝固在苍白的脸上，混合着器纹的红光，犹如从幽冥爬出的邪祟。
“找、到、你、了。”
那混合的嗓音再次响起，嘶哑的部分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深入骨髓的怨毒，而属于少年的清越音色则沦为诡异的背景和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蓝忘机面色凝寒如冰，挡在魏无羡身前，避尘剑尖遥指，剑气吞吐，在身前布下一层又一层无形壁垒。他未立刻强攻，眼前这具躯体脆弱不堪，内部魂魄情况更是诡异复杂，贸然出手，恐直接毁了这“容器”，甚至可能伤及魏无羡那缕被封存的残魂，更可能让那被封印的邪恶存在彻底失控。
“魏婴，退后。”蓝忘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魏无羡却站着没动。他盯着“少年”那双黑洞洞的眼睛，试图从那片虚无和恶意之后，找到一丝属于当年雨夜孩童的痕迹，或者……属于他自己那缕残魂的微弱共鸣。没有。只有纯粹的、冰冷的、仿佛等待了漫长岁月终于得见猎物的疯狂。
“你是谁？”魏无羡开口，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探究，“躲在一个孩子身体里，用我的残魂做饵，不嫌憋屈吗？”
“少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身体随着笑声不自然地抖动，器纹红光明灭不定。“憋屈？哈哈哈……”那嘶哑的魂音主导了笑声，充满了嘲讽与癫狂，“比起魂飞魄散，永堕黑暗，这具精心准备的躯壳，这缕近在咫尺的‘引子’，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它）猛地抬起一只手，动作依旧僵硬，指尖却萦绕着与器纹同源的暗红光芒，直指魏无羡：“至于我是谁……魏无羡，你当真忘得如此彻底？还是说，你连自己临死前最恐惧、最想抹去的梦魇，都不敢承认了？”
恐惧？梦魇？
魏无羡心脏猛地一缩。前世最后时刻，意识涣散之际，除了剧痛和毁灭，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识海最深处尖啸、不甘、拉扯……是他强行封闭、拒绝回想的部分。
蓝忘机眸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一道凌厉却凝练的剑气脱手而出，并非斩向“少年”躯体，而是精准地射向他心口疤痕上方三寸之处——寂言医师之前下针标注的、一处器纹与禁制的关键节点！
“嗤！”
剑气与暗红光芒碰撞，发出腐蚀般的声响。“少年”身体剧震，怪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痛楚和怒色。他（它）低头看了看心口，又猛地抬头，黑洞般的眼睛“盯”住蓝忘机，嘶声道：“蓝忘机……呵，含光君，好一个正道楷模！怎么，怕我唤醒他真正该记得的东西？怕你这偷来的安稳日子，到头来只是一场幻梦？”
话音未落，“少年”双手猛地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古怪邪异的手印。周身器纹红光骤然大盛，如同活过来的血管脉络，疯狂汲取着这具躯体本已微弱的生机，甚至开始隐约抽取心口深处那缕魏无羡残魂的力量！暗红光芒凝聚成数条狰狞的触手状虚影，带着尖锐的呼啸，分袭蓝忘机和魏无羡！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而混乱的意念冲击，如同无形的潮水，狠狠撞向魏无羡的识海！那意念里充满了扭曲的记忆片段：血海、惨叫、背叛、绝望……以及一个模糊却让人心悸的身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对他伸出手，声音温柔却冰冷：
“魏婴，过来。这才是你该在的地方。”
这意念冲击并非纯粹的攻击，更是一种强行的“共感”与“召唤”，试图绕过魏无羡今生的意识防御，直接与他前世残魂，乃至那被封印的黑暗记忆产生共鸣！
魏无羡眼前一黑，无数纷乱狰狞的画面碎片在脑中炸开，心口传来一阵悸动，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强行扰动。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魏婴！静心！”蓝忘机的喝声如同惊雷，破开混乱。避尘剑光化作一片光幕，将袭来的暗红触手尽数绞碎，同时他身形如电，已移至魏无羡身侧，一掌按在他后心，精纯浩瀚的灵力汹涌而入，辅以蓝氏秘传的清心咒文，强行稳住他翻腾的识海与气血。
“少年”见一击未能奏效，反而激怒了蓝忘机，眼中黑气更盛。他（它）似乎对这具躯体的负担也极大，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器纹光芒也略显不稳，但疯狂之意不减反增。
“没用的……蓝忘机，你护不住他！”嘶哑魂音厉啸，“这容器，这残魂，这封印……本就是为他准备的‘门’！门已开，你以为还能关上吗？！”
他（它）双手手印再变，这一次，目标似乎不再是攻击，而是……献祭？心口疤痕处，骤然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并非血肉之伤，更像是空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与怨气从中弥漫出来，隐约可见其中翻滚的、与魏无羡残魂同源却染满污秽的气息，以及那团蜷缩的阴影，正在剧烈挣扎，似乎想顺着这道裂缝挤出来！
他要强行让那被封印的“东西”，借助魏无羡的残魂和这具容器为桥梁，彻底降临，甚至……夺舍魏无羡现在的身体？！
“阻止他！”魏无羡压下脑中翻腾的邪念，厉声道。他绝不能让自己前世最不堪的记忆与执念，以这种方式污染今生，更绝不能让它伤害蓝湛！
蓝忘机比他动作更快。在裂缝出现的瞬间，他已将大半灵力灌注避尘，剑身嗡鸣，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澄澈光华，仿佛能将一切污秽净化。他没有直接斩向裂缝或“少年”，而是剑尖向下，狠狠刺入静室地面！
“铮——！”
一声清越剑鸣以避尘为中心扩散开来，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净到极致的灵力场域！地面浮现出繁复的湛蓝阵法纹路，迅速蔓延至整个静室，与云深不知处护山古阵隐隐呼应。这是蓝忘机结合蓝氏阵法与自身剑意领悟的“净邪剑域”，对阴邪魂魄之物有极强的压制与净化之效。
剑域展开的刹那，“少年”周身的暗红器纹光芒骤然黯淡，如同被水泼熄的火焰。心口那道裂缝也剧烈震颤，弥散出的黑暗怨气被湛蓝光华迅速消融。那团挣扎的阴影发出无声的尖啸，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痛苦。
“少年”的身体如遭重击，猛地向后仰倒，摔回榻上，七窍中黑血汩汩流出。他（它）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变成了极度的痛苦和愤怒，黑洞洞的眼睛死死“瞪”着蓝忘机，嘶哑魂音变得断断续续，却依旧不甘：
“剑……域……蓝……忘……机……你……阻……我……多……少……次……”
多少次？
这句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魏无羡心中激起涟漪。蓝忘机却神色不变，持剑而立，剑域光华稳如磐石，持续净化着逸散的邪气，压制着“少年”体内暴走的一切。
然而，那心口的裂缝，虽被剑域极大压制，却并未完全闭合。一丝极其隐晦、但本质极为精纯的黑暗意念，如同最狡猾的毒蛇，避开了剑域的正面净化，竟顺着魏无羡那缕残魂与本体之间玄之又玄的联系，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化为一道肉眼难辨的细丝，闪电般射向魏无羡的眉心！
这不是攻击，而是更阴毒的“印记”或“种子”！
蓝忘机察觉有异，剑光回扫，却已慢了半拍！
魏无羡只觉眉心一凉，仿佛被冰针刺了一下，随即，一段极其短暂、却清晰无比的画面，强制性地插入他的脑海——
不是前世的终点。
是更早一些。似乎是在某次大战间隙，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硝烟未散。他独自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一个身影缓缓走到他身后，将一件沾染血迹和尘土、却依然能看出原本颜色的外袍，轻轻披在他肩上。那人的手在颤抖，声音嘶哑难辨，只说了一句：
“……对不起。”
然后，画面戛然而止。
魏无羡如遭雷击，僵在原地。那个背影……那句“对不起”……
是他？
怎么可能？！
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碎片中回神，榻上的“少年”发出一声耗尽所有力气的、混合着痛苦与诡异快意的长吟，周身器纹红光彻底熄灭，心口裂缝也瞬间弥合。他眼中黑气散去，恢复了原本的瞳色，却是一片涣散的空茫，最后看了魏无羡一眼，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随即头一歪，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静室内，剑域光华缓缓收敛。烛火早已熄灭，只有窗外透入的些许熹微晨光，勾勒出凌乱的轮廓。
蓝忘机收剑，第一时间查看魏无羡：“如何？”
魏无羡按住依旧残留着冰凉刺感的眉心，脸色变幻不定。他看向蓝忘机，张了张嘴，那句“对不起”和那个背影在喉头翻滚，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刚才那一下，是什么？是那被封印“东西”的恶意侵袭？还是……某种被歪曲传达的、真实的记忆回响？
“我没事。”魏无羡压下翻腾的心绪，摇了摇头，目光落回榻上气息奄奄的少年，“但他……情况更糟了。”
蓝忘机探了探少年脉息，眉头紧锁：“生机流逝加速，魂魄溃散边缘。剑域压制了邪气，亦伤及器纹根本，两者平衡已濒临破碎。”
换句话说，这具“容器”，可能快要撑不住了。而容器里的残魂和那被封印的阴影，也将随之彻底消散，或者……在消散前，做出最后的反扑。
魏无羡走到榻边，看着少年惨白如纸的脸，和心口那道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的伤疤。雨夜的孩子，被改造的容器，承载残魂与怨念的躯壳……他的一生，就是一场被他人肆意涂抹的悲剧。
而自己，不知不觉，早已置身于这悲剧的核心。
“蓝湛，”魏无羡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凝，“得尽快找到办法。既不能让他死，也不能让那里面的‘东西’再出来。”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眉心。
“还有……我们得搞清楚，刚才那一瞬间，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晨光渐亮，静室内的狼藉无所遁形。而比这狼藉更复杂的，是悄然埋下的疑窦，与迫在眉睫的危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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