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意彻底浸骨了,风卷着最后几片梧桐叶,在唐染家楼下打着旋儿,像一声声化不开的叹息。
莫思思在父母和唐染的陪伴下,精神总算好了些。抑郁症的阴霾褪去几分,脸上能看出点血色,只是依旧不愿提及顾魏,像是那两个字带着烫人的温度,一碰就疼。她不再想留在这座满是伤痕的北方城市,执意要跟着父母回南方老家休养,离这里越远越好,离那些流言和心碎越远越好。
顾魏是从顾肖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攥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慌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却连去见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趁着夜色,悄悄蹲在唐染家对面的街角,看着她房间的灯亮着,看着她弯腰收拾行李的单薄背影,眼底的不舍和痛苦,像潮水一样漫上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看见她小心翼翼地叠着那件他送的米白色毛衣,看见她对着窗外发了半晌的呆,看见她红着眼眶和唐染拥抱,那些画面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剐着他的五脏六腑。
莫思思离开的那天,天还没亮透,晨雾裹着刺骨的凉。顾魏开着车,远远跟在她们的车后面,不敢靠得太近,怕惊扰了她,又怕一不留神,就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车子一路驶向火车站,沿途的街景飞快倒退,像他们之间那些仓促又破碎的时光。
火车站的人潮熙攘,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她裹紧了外套,跟着父母慢慢往里走。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纤细的手腕,那上面曾有他亲手系上的手链,如今早已不见踪影。他红了眼,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砸在冰凉的地面上,瞬间没了痕迹。
心里的悔恨翻江倒海——要是当初没有越界,要是能早点处理好和林之校的婚姻,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是不是他还能牵着她的手,看她笑,听她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敢说。
池野也来了,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杯,走到莫思思面前时,语气放得格外温柔,指尖却悄悄攥紧了,骨节泛着淡淡的白。
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看着她眼下还没褪去的青影,心疼得像被什么东西碾过,密密麻麻的疼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思思,里面是你喜欢喝的三分糖奶茶,路上想喝了就打开。”他把保温杯往她手里塞了塞,目光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照顾好自己,要是想回来,随时告诉我,我等你。”
那句“我等你”说得格外笃定,没有一丝犹豫,像是一个刻进骨子里的承诺。
莫思思看着他,眼底满是感激,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弱得像一阵风:“池医生,谢谢你,以后别等我了,你值得更好的。”
池野的眼神没有黯淡,只是更沉了些,他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发,指尖悬在半空,最终还是无力地收回,只是扯出一抹温和的笑,轻声说:“一路顺风。”
他心里清楚,等不等,从来都不是她一句劝就能改变的。
唐染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悄悄别过脸擦了擦眼角,又转回来握住莫思思的另一只手,用力捏了捏,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思思啊,到咗记得第一时间同我报平安,唔好俾我担心啊,听见没?”
莫思思反手攥紧她的手,指尖微微发颤,眼眶红得厉害,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字字清晰:“知道啦,你放心啦,我一落车就打电话畀你。”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尖锐又刺耳。莫思思跟着父母踏上台阶,脚步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人群,却又很快收回——像是怕看见什么,又像是怕看不见什么。
她知道,他就在附近,她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黏在她的身上。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往后退,北方的秋树很快被甩在身后,渐渐成了模糊的色块。
莫思思靠在窗边,看着掠过的田野和远山,心里漫过一阵又一阵的酸涩。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一段上不了台面的感情,又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可她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角。她微微侧过头,额头抵着冰凉的窗玻璃,睫毛轻轻一颤,一滴泪极轻极烫地砸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转瞬即逝的湿痕。
她知道他跟了一路,知道他在看着她,知道他心里的疼。
可那又怎样呢?
有再多的不舍,也要狠心割舍。
别回头看我,亲爱的。
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终究还是落幕了。她带着满身伤痕,狼狈退场,像一场无人知晓的独角戏。
顾魏站在原地,看着火车一点点变小,最后化作一个模糊的光点,消失在视线里。他久久没有动,直到晨雾散去,阳光刺破云层,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半分。
他没有离开B市,依旧在医院工作。只是那个从前沉稳冷静、眼底藏着温和光的顾医生,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窗外发呆,白大褂的口袋里,放着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照片,照片上的莫思思笑靥如花,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他开始习惯每天睡前看一眼思思老家的天气预报,习惯在路过那家她爱吃的糖水铺时停下脚步,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手机,看着那个再也不敢拨通的号码。
他欠她的太多,这辈子都无法偿还。他能做的,只有远远地守护着她,看着她在老家的暖阳里慢慢好起来,哪怕她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