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扑在唐染家的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啜泣。

　　莫思思站在窗前，看着顾魏的身影缩在楼下的梧桐树下，像一尊落满灰尘的雕塑。他就那样站着，从日出到日落，手里攥着的那瓶热牛奶，凉了又被他反复捂热，却始终没能递到她的手边。

　　她的态度太坚决了，坚决得连自己都觉得心疼。无论顾魏怎么红着眼眶哀求，怎么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会改”“我会等”，她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爱到骨子里，也恨到骨子里的男人，一字一句地把他推开。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敢卸下那层坚硬的壳。指尖抚过小腹，那里早已没了温热的悸动，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凉。失去孩子的痛，被流言蜚语钉在耻辱柱上的委屈，还有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带来的千疮百孔，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五脏六腑。可更深的疼，是她清醒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活该。是她明知故犯，是她插足别人的家庭，是她亲手把自己推进了这万丈深渊。

　　她开始睡不着了。夜里总被噩梦惊醒，梦里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是顾魏泛红的眼眶，是林之校歇斯底里的咒骂，还有父母抱着她哭红的双眼。她睁着眼睛到天亮，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她的世界却一点点暗下去。

　　白天也吃不下东西了，唐染变着花样做她爱吃的凤梨酥、鸽子汤，她却连碰都不想碰。她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不说话，不笑，也不哭，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脸颊迅速地凹陷下去，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莫父莫母看着女儿这样，心都碎了。老两口每天守在房门口，小心翼翼地劝她吃饭，红着眼眶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可医生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麻木地坐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诊断书下来的那天，莫母拿着那张写着“重度抑郁症”的纸，蹲在走廊里哭得撕心裂肺。

　　唐染也一直陪着她，寸步不离。她每天坐在床边，轻声哼着两人从前最爱唱的曲子，聊着上学时莫思思弹着琴、她跟着和声的趣事，说着说着，自己先红了眼眶。她抱着莫思思瘦得硌人的身子，哽咽着说：“思思啊，你醒下啦好不好？唔好再折磨自己啦，仲有我哋陪住你㗎，你望下我哋啊……”

　　莫思思靠在她怀里，睫毛颤了颤，眼泪终于无声地落下来，砸在唐染的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想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控制不住地难受。她还想说，她其实还爱着顾魏，爱到连恨都成了奢望，可这份爱，太疼了，疼得她快要撑不下去了。更想说的是，她罪有应得，不配被任何人安慰。

　　而楼下的顾魏，每天都守在那里。他看着莫思思房间的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心里的痛苦和自责像潮水一样，快要将他淹没。

　　他知道，是自己毁了她，毁了那个曾经眼里有光的女孩。他多想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有多后悔，可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他多次想敲门进去看她，都被唐染拦在门外。唐染看着他憔悴的模样，眼底满是厌恶和心疼，声音冷得像冰：“顾魏，你别再刺激思思了，她现在经不起一点折腾。你走吧，别再来打扰她了，你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顾魏只能狼狈地后退，退到那棵梧桐树下，远远地看着那个紧闭的窗户。看着莫思思的身影偶尔映在窗帘上，瘦得只剩一道单薄的影子，他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疼得他弯下腰，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胳膊，才没让呜咽声溢出来。

　　顾肖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手里攥着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指尖用力得泛白。顾肖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你别这样，思思现在需要安静。等她情绪稳定点，你再找机会跟她解释，好不好？”

　　顾魏缓缓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眼神里是一片死寂的绝望。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我把她毁了……顾肖，我把她彻底毁了，她不会原谅我了，永远不会了……”

　　秋风又起，卷着落叶打在他的脸上，冰凉刺骨。他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莫思思也是这样站在窗前，笑着朝他挥手，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可现在，那束光，被他亲手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