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

顾魏从宿舍楼下回到科室，又忙到傍晚才收工。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拇指和食指捏着眉心揉了揉，酸胀感顺着太阳穴往下蔓延。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时，下意识点开了和莫思思的对话框，输入框里敲了“脚踝好点没”几个字，顿了顿又删掉，终究只发了句【好好休息，别乱动】，锁屏起身下班。

　　一路开车回家，车厢里静得能听见轮胎碾过路面的声响，闷得人胸口发堵。

　　白天莫思思靠在肩头的柔软暖意还在记忆里留着，一对比林之校连日的纠缠猜忌，顾魏眼底攒满了化不开的倦怠，连踩油门的脚都觉得沉。

　　推门进屋时，林之校正蜷在沙发上刷手机，屏幕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见他回来，语气淡淡的：“回来了？”

　　“嗯。”顾魏应了声，脱了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径直走向厨房想倒杯水。刚拿起水杯，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科室护士发来的患者术后恢复报表，消息弹窗亮起来的瞬间，林之校猛地抬了头，眼神瞬间绷紧，像根拉满的弦。

　　顾魏没在意，转身想回房间处理，林之校却快步冲过来拦住他，眼神里带着尖锐的审视，像要把他看穿：“谁发的消息？”

　　“科室护士，说下患者情况。”顾魏语气平淡，想绕开她，林之校却伸手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指节都攥白了，语气陡然激动：“护士？我看是那个莫思思吧！前几天火锅店见过的那个规培生！”

　　一提到莫思思，顾魏眉头狠狠蹙起，语气沉了些：“跟她没关系，就是工作消息。”

　　“没关系？我才不信！”林之校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没预兆地顺着脸颊掉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字字都像在质问：“自从见了她，你对我越来越冷淡，还搬去书房睡，肯定是她勾搭你！你把手机给我，我要检查！”说着就伸手去抢顾魏的手机。

　　顾魏侧身躲开，语气里添了几分不耐：“别无理取闹，都是工作上的事，有什么好看的？”

　　“我无理取闹？你要是没鬼，为什么不敢给我看？”林之校哭得更凶了，声音尖起来，带着歇斯底里的意味：“你是不是心里有鬼，怕我看到你和她的暧昧消息？顾魏，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我都说了是工作往来，她是我带教的规培生，日常对接病例很正常。”顾魏耐着性子解释，心里的烦躁像潮水似的翻涌，白天连做两台手术本就耗尽心神，回家还要应付她的无端猜忌，只觉得身心俱疲，连呼吸都带着累：“你能不能成熟点，别总揪着不放胡思乱想？”

　　“规培生就该好好学本事，整天围着你转算什么事？”林之校情绪彻底失控，伸手狠狠拽住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肤里，疼得顾魏皱了皱眉。她哭喊道：“你天天带她临床实践，教她看诊做手术，朝夕相处的，她年轻机灵又会来事，对你体贴入微，你敢说对她没半点别的心思？前几天跟我吵架冷战，是不是就是因为她？”

　　顾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把手机解锁递过去，语气冷硬：“想看就自己看，别总闹得没完没了。都是带教相关的叮嘱，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

　　林之校一把抢过手机，手指飞快地划着屏幕，翻遍了顾魏和莫思思的微信聊天记录——大多是让她整理病例、跟进患者恢复，还有几句叮嘱她养伤的话，再就是科室规培群的消息，确实没什么暧昧痕迹。

　　可她仍不死心，又翻起通话记录，看到几通工作时段的短时长通话，立刻揪着不放：“天天见面还要打这么多电话，肯定不止带教那么简单！你们背地里肯定还有联系！”

　　“规培要盯紧临床细节，急事电话沟通高效，全是患者和病例的事。”顾魏语气里满是无奈，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只觉得不可理喻，心里对这段婚姻的疲惫又重了几分：“你要是不信，随时可以去问科室同事，规培带教流程都摆在那。”

　　“问同事？他们肯定帮你瞒着我！”林之校把手机狠狠扔给他，眼泪掉得更凶，哭喊着：“顾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你什么都跟我说，现在你天天围着规培生转，对我这么冷淡，你就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好，想跟我离婚跟她在一起？”

　　“我没有，别乱说话。”顾魏捡起手机，语气冷到极致，“我工作已经够累了，带教规培生要费不少心思，回家不想跟你争吵，你能不能别总这么敏感多疑，好好过日子？”

　　“我敏感多疑？还不是你让我没安全感！”林之校哭着用力推了他一把，“你天天加班带教，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身边还有那么个贴心的规培生围着转，我能不多想吗？你要是真在乎我，就少管她，别跟她走那么近！”

　　“她是医院分配给我的规培生，带教是我的职责，工作上必须细致对接。”顾魏语气坚定，心里却满是无力感，他试过沟通，可她根本听不进去，只沉浸在自己的猜忌里，肆意消耗着彼此仅存的感情：“我不可能因为你的猜忌就敷衍职责。”

　　“什么职责对接，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林之校哭闹着坐在地上，声音刺耳又尖锐，“你不跟她保持距离，就是心里有鬼！顾魏，你今天必须跟她少接触，不然我跟你没完！”

　　顾魏看着她撒泼打滚的模样，眼底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只剩满心的失望和麻木。他转身径直往书房走，声音冷得没温度：“我累了，想静静，你自己好好反省。”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林之校起身想追，顾魏却“砰”的一声关上了书房门，狠狠隔绝了门外的哭闹与指责。

　　书房里，顾魏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闭着眼缓缓叹了口气。心里的烦躁和窒息感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知道林之校敏感缺安全感，可她无休止的猜忌、歇斯底里的吵闹，一次次磨掉他的耐心和爱意。这段婚姻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

　　另一边，莫思思敷完冰袋，正靠在床头慢慢涂药膏。脚踝还有点隐隐作痛，她涂得很轻，指尖刚揉到红肿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唐染发过来的微信：【粉肠，只脚好啲未？琴日嗰波操作劲到爆！顾魏对你系咪上心咗好多啊？】

　　莫思思笑着回复：【好咗好多，消肿快咗好多，佢真系好上心，全程陪我去急诊，下昼仲特意跑过嚟送药膏，叮嘱得密麻麻，温柔到漏，分寸感松咗唔少啦，依家对我愈发关照，机会稳晒！】

　　唐染秒回：【我就话呢招得啦！本身靓仔又有料，近水楼台先得月，爽死啦？不过林之校嗰边要多睇实啲，佢寻日火锅店嗰款死样，听住都觉得敏感又多事，唔好等阵找上门搞嘢啊】

　　莫思思挑眉打字：【搞咪搞咯，佢越闹顾魏越烦，佢哋感情越淡，啱好显得我识大体又体贴，仲唔耽误我学本事，啱好帮我加速进度，我仲想佢多作几下，耗晒顾魏啲耐心添。况且我研一要兼顾规培同学校课程，平时夜晚周末要返去上课备考，冇咁多时间同佢缠，佢自己闹够自然厌啦】

　　唐染：【哈哈哈哈正啊，主打一个坐收渔利！研一仲要返学上课？咁两边跑唔攰咩？不过有佢帮衬，规培学嘢快好多，抵咗！慢慢钓，咁优质嘅男人，捉稳啲实冇错。对咗，我听日得闲，去医院探你，帮你带啲好嘢补下，顺便睇下你嗰靓老师真人，饱下眼福先】

　　莫思思：【得啊，啱好我只脚踝仲唔太方便出街买嘢，你嚟啱晒，不过唔好乱咁睇，低调啲，上班时间要跟住佢学临床，仲要整规培笔记，唔好帮我搞事啊。返学嗰边唔攰，课唔算多，夜晚抽时间去就得，主要精力都放规培上，学好本事先最紧要】

　　唐染：【放心啦，我有分寸，扮探病咋，保证唔耽误你撩仔同埋学嘢，等住我听日投喂你！】

　　莫思思笑着回了个OK的表情，放下手机，指尖轻轻揉着还泛着红的脚踝，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窗外的暮色渐渐沉了下去，路灯次第亮起，晕开一片片暖黄的光晕。她将药膏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金属盒身映出她唇角浅浅的笑意——林之校的敏感多疑从来都不是阻碍，规培生的身份更是给了她名正言顺留在顾魏身边的理由。只需像此刻这样，在夜色里静静蛰伏，跟着顾魏踏实学本事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拉扯，总有一天，顾魏会彻底偏向她。

　　她抬手捻灭了床头灯，暖黄的光骤然敛去，房间里只剩下窗外路灯透进来的朦胧光影，将她嘴角那点笃定的笑意，藏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

　　隔天一早，顾魏到科室时，莫思思已经到了。脚踝的绷带松了些，她走路还有点轻微跛脚，却依旧早早把病例整理妥当，连昨晚学校网课的笔记都补得工工整整。见他进来，立刻笑着打招呼：“顾老师早，我恢复得挺好的，坐着整理病例、跟进患者情况都不影响。昨晚学校的临床理论课笔记我也补完了，有两处不懂的，等下忙完想请教您。”

　　顾魏的目光先落在她的脚踝上，眉头微蹙：“怎么不多休息几天？看着还肿着，别逞强硬扛。学校课程别落下，这边要是累了，先顾着养伤，笔记不懂的晚点慢慢教你。”

　　“没事的，总躺着也无聊，跟着您学临床心里踏实。”莫思思笑眼弯弯，把整理好的病例递过去，“坐着干活不怎么费脚，课程也能兼顾到。这是昨天的患者随访记录和今天的待诊病例，关键指标都核对过了，您看看没问题吧。”

　　顾魏接过翻看，字迹工整清秀，核心要点用红笔圈了出来，连重点难点都备注了疑问，看得出来用了心。他满意地点点头：“嗯，做得很细致，心思很稳。要是累了就随时说，别硬撑着，规培是长期的，不用急于一时。”

　　“知道啦，谢谢顾老师关心，我会把握分寸的。”莫思思乖巧应下，眉眼弯着，接过病例时指尖轻轻蹭过纸面，目光落在顾魏伏案的侧影上，半晌才低下头，嘴角的弧度藏进了垂落的睫羽里。

　　高浠端着水杯路过，目光淡淡扫过两人，脚步没停，指尖却在杯沿上轻轻顿了一下。她没作声，转身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位，低头抿了口温水，水面晃了晃，映出她平静无波的眉眼，只有握着杯柄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