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事件后的几天，锦绣庄园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周伯依旧准时敲门，早餐依旧精致，行程表依旧排满。陆倩倩恢复了那个一丝不苟、冷若冰霜的陆总，仿佛那晚环海公路上的失控从未发生。她不再与霍庭深有任何工作之外的交流，甚至连眼神接触都刻意避免。指令通过周伯传达，或是在车里用最简洁的公事公办语气。
霍庭深也配合着这份刻意的疏离。他沉默地驾驶，沉默地等候，沉默地完成所有吩咐。只是偶尔，在等红灯的间隙，或是深夜独自在副楼房间时，他会不自觉地用指腹擦过下唇——那里早已没有任何痕迹，但某种触感却顽固地停留在记忆皮层，混合着威士忌的灼烈和她冷香的后调，成为一种隐秘的刺痛。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陆倩倩那种人，不会允许任何失控的因子长期存在。她要么彻底铲除，要么……彻底掌控。
答案在周五下午揭晓。
陆倩倩让霍庭深送她到陆氏集团旗下的一个高端商务酒店。不是会客，而是参加一个内部项目组的阶段性汇报。参与人员除了集团高管，还有几位重要的合作方代表。
“你在休息区等。”下车前，陆倩倩终于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可能需要两三个小时。别乱走。”
霍庭深点头。酒店三楼设有专门的司机和助理休息区，环境比停车场好得多，有茶水点心，甚至可以透过玻璃幕墙看到部分城市景观。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不是看新闻，而是继续研究他悄悄下载的建筑行业最新动态和几个公开招标项目的资料。这是他仅有的、不被监视的自我提升时间。
休息区里还有其他几位等待的司机或助理，彼此点头致意，并不多话。气氛安静。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休息区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穿着当季最新款的奢侈品牌休闲装，头发精心打理过，手腕上戴着一块荧光表盘的理查德米勒，整个人散发着“我很有钱且很闲”的气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类似跟班的人。
年轻男人目光在休息区扫了一圈，掠过几个年长的司机，最后落在霍庭深身上，眼睛亮了亮。
霍庭深感觉到了那道目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有抬头，继续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建筑结构图。
“嘿，新面孔啊。”年轻男人径直走到霍庭深对面的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姿态放松，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跟谁的？”
霍庭深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陆总。”
“陆倩倩？”年轻男人挑了挑眉，笑容加深，带着点玩味，“我就说嘛，这么标致的助理……哦不，司机？陆总眼光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最后那个“好”字，语调拖长，意有所指。旁边几个等待的人闻言，眼神都飘了过来，有的好奇，有的了然，有的带着看戏的意味。
霍庭深没接话，重新低下头。这种轻佻的打量和隐含侮辱的试探，他这几天已经遭遇了不止一次，从游艇派对延续到了这里。王少似乎开了个坏头。
“还挺酷。”年轻男人也不恼，反而往前倾了倾身体，压低声音，“认识一下？我姓林，林氏矿业的。我跟你们陆总，也算有点交情。”他伸出手，似乎想拍霍庭深的肩膀，动作自然得像是对待一个可以随意触碰的物件。
霍庭深在他手落下前，微微侧身，避开了。动作不大，但拒绝意味明显。
林少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沉了沉，随即又扯出笑容，只是眼底没了温度：“怎么，陆总的人，碰不得？”
“林少有事？”霍庭深抬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亲近的疏离。
“没事就不能交个朋友了？”林少收回手，身体靠回沙发背，目光却像黏在霍庭深脸上，“听说你有点‘特别’？坐过牢的建筑天才？啧啧，这故事够带劲。我就喜欢有故事的人。”他的目光下滑，扫过霍庭深合身的西装，掠过他握着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最后落在他脸上，那种评估货物般的眼神令人极度不适。
“林少，”霍庭深声音冷了几分，“这里是休息区。”
“休息区怎么了？聊聊天犯法？”林少嗤笑，对身后的跟班使了个眼色。跟班立刻会意，走到休息区门口，状似无意地挡住了出入口。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而紧张。其他几个等待的人都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少见霍庭深沉默，胆子似乎更大了些。他站起身，直接坐到了霍庭深旁边的单人沙发扶手上，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古龙水味道。“别那么紧张嘛。跟着陆倩倩有什么意思？那女人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圈子里谁不知道？她给你多少？我出双倍。跟着我，保证比你现在舒服。”
说着，他的手竟然再次抬起，这次的目标是霍庭深的下巴——一个极具侮辱性和掌控欲的动作。
霍庭深眸色骤寒。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猛地抬手，精准地攥住了林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少脸色一变。
“放手！”林少低喝，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
“林少，”霍庭深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请自重。”
“你他妈——”林少恼羞成怒，另一只手就要挥过来。
“林少好兴致。”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无形压力的女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猛地转头。陆倩倩不知何时站在了休息区门口，她身后跟着两个面色严肃的高管，而那个试图挡门的跟班，不知何时已经被酒店保安礼貌地“请”到了一边。
陆倩倩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极淡的、社交场合惯有的微笑。但她一步步走进来，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休息区里，像踩在人心尖上。
她的目光先落在霍庭深攥着林少手腕的手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看向脸色难看的林少。
“怎么，林氏最近的矿业项目太闲了，让林少有空到我的项目会议外面，调教我的司机？”陆倩倩语气平和，用词却锋利如刀。
林少挣了一下，霍庭深适时松手。林少揉着发红的手腕，强笑道：“陆总误会了，我就是看这位……霍助理，一表人才，想交个朋友。开个玩笑嘛。”
“玩笑？”陆倩倩走到霍庭深面前，没有看他，只是面对着林少，声音不高，却让整个休息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林少，我的人，不喜欢这种玩笑。”
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一位高管说：“张经理，我记得我们和林氏在西南有个尾矿处理的小合作？明天上班，把评估报告拿给我，重新审核一下合作方的……综合资质。”
林少的脸色彻底变了。那个合作虽然不大，但对最近资金链有些紧张的林氏来说，也算一块肉。更重要的是，陆倩倩这话传出去，圈子里会怎么看他？为了调戏一个司机，得罪了陆倩倩，还被质疑公司资质？
“陆总，不至于吧？就这点小事……”林少试图挽回。
“小事？”陆倩倩终于转回身，正面看向霍庭深。这是亲吻事件后，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专注地看他。她的目光从他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唇，滑到他刚才攥住林少手腕、此刻自然垂落的手上。那眼神复杂极了，有审视，有评估，还有一种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占有。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她伸出手，不是拍，也不是拂，而是直接用带着钻戒的冰凉手指，轻轻捏住了霍庭深的下巴，迫使他微微抬起脸，面对着她。
这个动作，与刚才林少试图做而未成的动作，如出一辙。但由陆倩倩做出来，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不是轻佻的侮辱，而是一种近乎暴戾的、宣告所有权的标记。
霍庭深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微缩。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翻涌的冰冷火焰，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不容抗拒的力道。屈辱感再次排山倒海般涌来，但这一次，混杂着一种更诡异、更危险的东西——她指尖的微颤，和眼底深处那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看清楚，林少。”陆倩倩没有看林少，她的目光牢牢锁着霍庭深，声音清晰，一字一顿，像在宣读律法，“他，霍庭深，是我陆倩倩的人。他的时间，他的工作，他的一切——包括该碰哪里，不该碰哪里，都只有我能决定。”
她微微用力，指尖陷入他下颌的皮肤，留下轻微的压痕。
“你，或者任何人，再敢把不该有的心思、不该伸的手，放到我的人身上……”她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面如土色的林少，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威胁，“我不介意让你们知道，在江城，动我陆倩倩的东西，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休息区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林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在陆倩倩毫不退让的冰冷注视下，灰溜溜地带着跟班走了，连句狠话都没敢留。
陆倩倩这才松开手。她的指尖离开霍庭深皮肤时，似乎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她没再看霍庭深，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宣告和标记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公事。
“会议结束了，回公司。”她对霍庭深说，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慑人气势、近乎偏执地宣告所有权的女人不是她。
说完，她率先转身，走向电梯。背影挺直，步伐稳定，依旧是那个无懈可击的陆总。
霍庭深站在原地，下颌被捏过的地方，残留着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刺痛。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偷偷投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震惊，了然，畏惧，同情，鄙夷……不一而足。
陆倩倩用最极端、最不留余地的方式，回应了游艇派对后可能蔓延开的流言蜚语，也回应了那晚失控的吻。她不仅警告了林少，也警告了所有可能对霍庭深产生兴趣或轻视的人。更重要的是，她用这种方式，再次明确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种扭曲的、绝对的、不容他人染指的从属。
他是她的“东西”。贴上了一个名为“陆倩倩所有”的、无形的、却比任何烙印都更清晰的标签。
霍庭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迈步跟上。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倩倩站在前面，脊背挺直，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霍庭深站在她侧后方，看着她耳后一丝不苟的发髻，和微微泛红的耳尖——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激动，还是别的什么。
他忽然明白了。陆倩倩的占有欲，不仅仅是对一件“物品”的维护，更是一种对自身失控边界的疯狂加固。她厌恶那晚的软弱和越界，所以用更强硬、更不容置疑的姿态，将可能因此产生的所有变量（他人的觊觎，他的游离）全部镇压。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囚禁。
电梯抵达地下车库。陆倩倩率先走出去。霍庭深跟在后面，为她拉开劳斯莱斯的车门。
在她弯腰坐进去的瞬间，霍庭深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陆总，下次宣示主权，或许可以换个方式。”
陆倩倩动作一顿，霍庭深感觉到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坐进去，只是保持着那个半弯着腰的姿势，背影在车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僵硬。
几秒钟后，她才冷冷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丢下一句：“开你的车。”
车门关上。
霍庭深坐进驾驶座，启动引擎。后视镜里，陆倩倩已经恢复常态，拿出平板电脑处理邮件，仿佛刚才电梯里和休息区的一切都没发生。
但霍庭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那道被吻撕开的缺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被她用更坚固、更扭曲的铁丝网强行封锁起来。他被更严密地围困在她的领地之内，同时，他也更清晰地看到了她堡垒上的裂痕。
他握着方向盘，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道路。下颌的刺痛感已经消失，但那种被标记的感觉，却深深烙进了意识深处。
游戏规则，似乎正在悄然改变。而他，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棋子。至少现在，他知道自己对于陆倩倩而言，不仅仅是“一件有用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那簇幽暗的火焰，无声地，燃烧得更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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