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霍庭深的生活被精准地切割成几个部分:清晨六点起床,六点五十分车库待命,接送陆倩倩往返于公司、各种高级会所、酒店以及偶尔的私人宅邸。他沉默地履行着司机的职责,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不再有多余的话,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天在“云顶”停车场被剥光尊严示众的人不是他。
陆倩倩似乎很满意他这种状态。她对他的态度依旧冷淡而挑剔,但那种刻意的、当众的羞辱没有再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日常、更渗透的压制。
比如现在。
晚上十一点,陆倩倩才从一场冗长的跨国视频会议中结束。坐进车里时,她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但眼神依然锐利。
“去‘兰亭’。”她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霍庭深知道“兰亭”,那是江城新开的一家顶级中式茶舍,以隐秘和昂贵著称,通常只接待熟客,并且营业到很晚。他没有多问,导航设定,驶入夜色。
车子停在“兰亭”古色古香的院门外。霍庭深照例下车,为陆倩倩打开车门。她没有立刻下去,而是从铂金包里拿出一个轻薄的文件袋。
“这里面是明天需要送到城西开发区管委会的资料,原件。”陆倩倩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非常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今晚不用等我,带着文件,现在立刻回锦绣庄园,锁进我书房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钥匙在周伯那里,我已经通知他了。”
霍庭深接过文件袋,触手微沉。
“然后,”陆倩倩继续说道,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你留在庄园待命。我结束后会叫车。记住,文件必须由你亲手交接、亲手存放,周伯会监督。如果出了问题……”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威胁,比任何明确的警告都更沉重。
这意味着,他需要带着这份“非常重要”的文件,独自驾车近一小时返回郊区的庄园,完成存放,然后无限期等待,直到她不知何时归来。而他明早的上班时间,依旧是六点五十分。
“是,陆总。”霍庭深没有任何异议。
陆倩倩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不满或疲惫,但失败了。他就像一潭深水,投石下去,连涟漪都吝于给予。她莫名有些烦躁,挥了挥手,转身踏进了“兰亭”那扇厚重的木门。
霍庭深坐回驾驶座,将文件袋放在副驾。他没有立刻启动,而是看了眼茶舍隐约透出的暖黄灯光。他知道,里面或许又是一场觥筹交错、利益勾连的局。而他,连同他手中这份可能至关重要的文件,都只是她棋盘上可以随意调动、甚至可以作为考验或牺牲的棋子。
车子平稳地驶向郊区。深夜道路空旷,劳斯莱斯几乎无声地滑过夜色。霍庭深背部的旧伤因为长时间驾驶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
锦绣庄园一片寂静,只有几盏廊灯亮着。周伯果然还在等候,接过文件袋和霍庭深一起进入主楼书房,看着他打开抽屉,放入文件,锁好,然后接过钥匙。
“霍先生辛苦了。”周伯的语气永远礼貌而疏离,“陆总吩咐,您可以回副楼休息,但请保持手机畅通。”
副楼是佣人房和司机房的所在,虽然条件远比普通住宅好,但与主楼隔着一个小花园,界限分明。
霍庭深回到那个简洁到近乎空旷的房间。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床头一盏阅读灯。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远处主楼模糊的轮廓。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一个没有存名字的号码:【阿姨今天情况稳定,私立医院环境很好,让她安心。费用已处理。】
信息是傍晚发的。他知道这是谁的手笔。陆倩倩的“恩惠”,总是来得如此及时,又如此不容拒绝。这更像是一道无声的提醒:你母亲的安危和舒适,攥在我手里。
他没有回复,删除了信息。然后点开手机里一个隐藏的相册,里面只有几张照片——都是他大学时期的设计稿照片,有些是获奖作品的图纸,有些是课堂上的灵感草图。线条流畅,结构精妙,充满大胆的想象。那是另一个霍庭深,一个眼睛里有光、相信双手可以建造未来的霍庭深。
他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涩,才关掉屏幕。房间陷入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只有他静静的呼吸声。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手机震动。是陆倩倩的短信,只有一个地址,位于市中心顶级酒店式公寓。没有多余的字。
霍庭深立刻起身,用冷水抹了把脸,换上制服。他没有惊动周伯,自己走到车库,开出另一辆备用车——一辆相对低调的奔驰S级。陆倩倩似乎并不喜欢在同一场合频繁使用同一辆豪车。
到达公寓楼下时,凌晨三点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有种冰冷的疲惫感。霍庭深停好车,没有上去,只是发短信告知已到达。
大约二十分钟后,陆倩倩的身影出现在公寓大堂。她不是一个人。一个穿着休闲西装、微醺的外籍男士搂着她的腰,正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姿态亲昵。陆倩倩脸上带着社交性的微笑,偶尔点头,但眼神清明,并未真正迷醉。
霍庭深下车,拉开后座车门。陆倩倩自然地与外籍男士告别,对方似乎想送她上车,被她轻轻挡开,用英语流利地说了几句,对方才耸耸肩,挥手作罢。
坐进车里,陆倩倩身上的酒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显,混合着香水味,形成一种暧昧而强势的气息。她靠在后座,揉了揉眉心。
“回庄园。”声音里透出一丝真实的疲惫。
车子驶入主干道。后座一片安静。霍庭深从后视镜瞥了一眼,陆倩倩正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和遥远。
“今天那个,”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是欧洲‘KS’资本的代表。城东那块地,王氏不肯松口,我需要新的资金杠杆。”
霍庭深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不是需要他回应的时候。
“他很喜欢东方女性,”陆倩倩继续说,语气平淡得像在分析市场报告,“尤其喜欢看起来难以征服的类型。”她轻笑了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一场谈判,三分在桌上,七分在桌下。霍庭深,你觉得公平吗?”
这个问题抛得太突然,也太不像她会问的。霍庭深握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陆总。”他给出了一个最安全、也最真实的答案。
陆倩倩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深,似乎想穿透他平静的表象。“是啊,”她喃喃道,“所以你在这里,所以我……”她没有说下去,转而道,“明天下午,跟我去个地方。”
“是。”
“不问去哪里?”
“陆总吩咐就好。”
陆倩倩似乎对他的顺从感到一丝无趣,又或者是更深层的什么情绪。她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下午,霍庭深才知道目的地是江城一家高端私人画廊。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小众的前卫艺术展,开幕酒会邀请的宾客非富即贵,且更偏向文化圈和时尚界。
陆倩倩换下了平日里的职业套装,穿了一条剪裁极简的黑色丝绒长裙,长发微卷披散,颈间只戴了一串珍珠项链,优雅中带着一种艺术的慵懒感。她甚至罕见地稍微调整了一下霍庭深的着装,让他换上了一套质地上乘的深灰色休闲西装,而非司机制服。
“今天你的身份,是我的临时助理。”下车前,她对他交代,“少说话,跟着我,必要时帮我挡掉一些不必要的应酬。”
画廊里光线错落,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油彩混合的味道。人们低声交谈,举止优雅。陆倩倩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她从容地周旋其中,与画廊主人、知名艺术家、收藏家们谈笑风生,对展出的作品也能发表几句切中肯綮的评论。
霍庭深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像个影子。他能感觉到一些好奇的、评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大多很快移开。在这种场合,一个英俊但沉默的“助理”,并不算太引人注目。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倩倩!真巧,你也来了。”
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陆倩倩转身,脸上立刻浮起完美的笑容:“顾老师,好久不见。”
顾老师,顾文琛,江城大学建筑学院前副院长,也是当年霍庭深的导师之一,曾对他赞誉有加,称他是自己“教过最有灵气的学生”。
霍庭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更深刻地垂下目光,将自己隐入阴影。但顾文琛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先是掠过,然后顿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愕然。
“……庭深?”顾文琛的声音充满了惊讶和不确定。
陆倩倩笑容不变,仿佛才注意到身后的霍庭深,侧身微让,语气轻描淡写:“顾老师好眼力。霍庭深,现在是我的助理。”她特意加重了“助理”二字。
顾文琛的惊讶变成了复杂的震惊,他上下打量着霍庭深,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当年那个得意门生的影子,但只看到一身合体的西装和过分平静、甚至有些空洞的表情。
“助理?可是庭深,你不是……”顾文琛的话说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眼中流露出惋惜、痛心,或许还有一丝尴尬。“哦,对,你看我,都过去的事了……你现在,跟着陆总做事?也好,也好。”
霍庭深能感觉到导师目光中的温度,那里面有对他才华的怀念,也有对他“堕落”至此的叹息。他喉咙发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他微微颔首,声音干涩:“顾老师。”
“你们认识?”陆倩倩适时插话,笑容无懈可击,“那真是有缘。顾老师,您还不知道吧,霍助理现在很得力,帮了我不少忙。”她说着,甚至伸手,轻轻拍了拍霍庭深的手臂,动作自然,却带着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
顾文琛看着这一幕,眼神更加复杂,他叹了口气:“庭深是个好孩子,当年……可惜了。陆总肯给他机会,是他的造化。”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但其中的惋惜意味谁都听得出来。
“顾老师言重了,各人有各人的际遇。”陆倩倩笑道,轻轻巧巧地将话题带开,开始与顾文琛讨论起画廊里一幅备受争议的装置艺术。
霍庭深站在原地,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褪去了,只剩下嗡嗡的耳鸣。顾文琛那声“可惜了”,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割锯着他早已伤痕累累的自尊。他曾经在导师面前畅谈未来,展示构思,得到的是鼓励和期许。而如今,他站在这里,像一个精致的附属品,一个需要别人“给机会”才有“造化”的、带着污点的存在。
陆倩倩与人交谈的间隙,余光扫过他苍白的侧脸和紧抿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情绪。是满意?是验证?还是别的什么?
酒会临近尾声时,陆倩倩被几位时尚杂志的主编围住,讨论一个可能的合作。霍庭深得以稍稍远离中心,站在一幅巨大的抽象画前,目光却没有聚焦。
“霍庭深?”一个略显迟疑的女声在身边响起。
他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米色长裙、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正惊讶地看着他。是苏晚,他建筑系的同班同学,也是当年少数知道他家境清寒却从未轻视过他的人之一。她眼里有惊喜,但更多的,是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跟在陆倩倩身边,穿着显然不属于他过去世界的西装)后的困惑和隐隐的担忧。
“苏晚。”霍庭深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真的是你!我差点没敢认。”苏晚走近两步,压低声音,“你……你现在是在陆氏工作?做陆总的……助理?”她显然也看到了刚才陆倩倩拍他手臂的那一幕。
“嗯。”霍庭深不想多解释。
苏晚眼神里的担忧更浓了:“你还好吗?当年你出事……我们都很难过。后来听说你……出来了,但一直联系不上。伯母她……”
“她还好。”霍庭生硬地打断,他无法承受来自过去的、纯粹的关心,那比羞辱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谢谢关心。我还在工作。”
疏离而礼貌的拒绝。苏晚明白了,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轻声道:“不管怎样,保重自己。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不该被埋没。霍庭深在心里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惨淡的弧度。才华?在监狱的高墙里,在司机的制服下,在陆倩倩精准而残酷的掌控中,才华是最无用也最可笑的东西。
“叙完旧了?”陆倩倩不知何时结束了交谈,走到了他身边,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她的目光掠过苏晚离开的背影,又落回霍庭深脸上,那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他内心每一丝波动。
“只是遇到一个旧同学。”霍庭深垂眸。
“哦。”陆倩倩不置可否,将香槟杯随手放在经过的服务生托盘上,“走吧,没意思了。”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的气压低得可怕。陆倩倩不再假寐,也不再看向窗外,而是直接地盯着后视镜里霍庭深的眼睛。
“顾文琛很惋惜你。”她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霍庭深没有回应。
“那个女同学,看起来也很关心你。”陆倩倩继续说,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霍庭深,你是不是觉得,今天这场合,让你重温旧梦了?让你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被人期待、被人仰慕的天之骄子了?”
霍庭深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再次泛白。
“我提醒过你,”陆倩倩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下来,“不要让人知道你是我的司机。你倒好,不仅让恩师认出你,还和旧同学‘叙旧’?你以为穿上一身好西装,就能抹掉你过去的身份了?就能回到那个圈子了?”
“我没有。”霍庭深终于开口,声音低哑。
“没有?”陆倩倩冷笑,“那你脸上那副表情算什么?顾文琛说‘可惜’的时候,你很难受吧?看到以前的同学,是不是觉得特别难堪?觉得在我身边,委屈你了?”
她的质问一句接一句,步步紧逼,不留任何余地。
霍庭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向后视镜,迎上她冰冷审视的目光:“陆总多虑了。我清楚自己的位置。”
“清楚?”陆倩倩身体前倾,离隔网更近了些,压迫感十足,“我看你是不清楚。霍庭深,你记住,是我给了你现在这份工作,是我在支付你母亲的医药费,是我让你还能穿着体面地站在那种地方!没有我,你现在可能还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为你母亲的疗养费四处求人!”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开在他面前。
“所以,别在我面前摆出那副受了侮辱的沉默样子。你的尊严,”她一字一顿,残忍而清晰,“从你签下雇佣合同、从你接受我安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标好价了。而我付的价钱,足够买断它。”
车子猛地刹了一下,因为前方车辆突然变道。霍庭深及时稳住,但胸口那股翻涌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郁气,却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标好价了。买断了。
原来如此。所有的羞辱、操控、打一巴掌给颗枣,都源于此。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明码标价、可以随意处置的所有物。他的过去、他的才华、他的痛苦、他残存的骄傲,都只是这件“物品”上附带的、可供玩味的特征而已。
陆倩倩看着他骤然失去血色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口,眼中那丝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更旺。她讨厌他刚才在画廊里,面对旧识时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属于“过去霍庭深”的气质。那提醒她,这个此刻被她攥在手里的人,内核里或许还有她无法完全掌控的部分。
她必须碾碎它,彻底地。
车子驶入锦绣庄园。停稳后,霍庭深如同前几次一样,下车,为她开门。动作依旧标准,但细微处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陆倩倩迈出车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他面前,微微仰头看着他。夜色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下周,王氏有个私人的游艇派对。”她缓缓说道,像在宣布下一个考验,“王少特意‘邀请’了你。他说,对建筑天才的现状很感兴趣,想多‘交流’一下。”
霍庭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王少那轻佻下流的目光和言语,他记忆犹新。
“你可以拒绝,”陆倩倩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却更令人毛骨悚然,“但城东那块地,对我很重要。王少是关键的突破口之一。而你的‘特殊性’,似乎引起了他不小的兴趣。”
她伸出手,这次不是拍他的手臂,而是用指尖,轻轻划过他西装的领口边缘,如同抚摸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好好准备一下,霍助理。”她收回手,转身走向主楼,留下最后一句,“别忘了,你母亲的下一阶段治疗,很快就要开始了。私立医院的费用,可不便宜。”
夜风拂过,带着花园里草木的清香,却吹不散霍庭深周身弥漫的寒意。他站在原地,看着陆倩倩窈窕的背影消失在灯火通明的主楼门内,仿佛被吞噬进一个华丽的漩涡。
游艇派对。王少。交流。
每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针。
他知道,下一场“狠虐”,或许不再是言语的羞辱或精神的践踏,而是更直接、更无法预测的考验。而陆倩倩,正亲手将他推向那个漩涡的中心,冷眼旁观,或许还在衡量,他这份被“买断”的尊严和身体,到底还能为她换取多少价值。
背部的旧伤又开始尖锐地疼痛起来,这一次,仿佛连带心脏都被牵扯着,传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他缓缓坐回驾驶座,关上车门,将脸埋在方向盘上。劳斯莱斯的方向盘皮质细腻冰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良久,他抬起头,看向后视镜。镜中的男人眼眶微红,但眼神深处,那抹暗沉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极致的压抑和屈辱中,燃烧得更加幽暗、更加决绝。
淬火的钢,在重锤下扭曲,却也可能在临界点,迸发出撕裂一切的力量。只是此刻,那力量还深藏着,被更沉重的枷锁束缚着。
夜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