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七）

陆彧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他抱膝蜷缩着，仿佛要把自己藏进一个安全的小角落里。眼泪仍在无声地流淌，但语气中却多了一丝麻木和疲惫。他不再看萧景渊，仿佛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透明的存在，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远处，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的……”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那是一种曾经充满期待，如今却只剩下绝望的语调。他想起那些漫长的夜晚，他躺在老伯简陋的床上，忍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却依然固执地相信，萧景渊会像从前一样，冲破一切阻碍来找他。他曾经那么信任萧景渊，信任那个曾经喊他“哥哥”的小男孩，信任那个总是缠着他不放的少年。

“可我等了好久，我等不到你了。”

陆彧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那笑容中充满了自嘲和无奈。他等了多久？他自己也记不清了。那些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萧景渊出现的场景，甚至在朦胧中，会以为是萧景渊来抱他。但每一次醒来，面对的都只有冰冷的现实和老伯担忧的眼神。那份等待，最终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耗尽了他所有的希望。

“我也烦了，不想等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陆彧的身体明显地放松了一些，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这是一种放弃，也是一种解脱。他已经不想再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继续煎熬了。他曾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萧景渊身上，但最终，这份希望却变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已经累了，他不想再等了，他只想平静地过完余生，哪怕这份平静，是建立在彻底的绝望之上。

老伯在树后听到陆彧的这番话，心如刀绞。他知道陆彧是真的心灰意冷了，那份曾经支撑着他活下来的信念，如今已经彻底崩塌。他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模糊了视线。他多想冲过去抱住陆彧，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自己。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陆彧需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来。

萧景渊听到陆彧这番话，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浑身僵硬。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陆彧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地刺入他的心脏。他知道，陆彧曾经对他抱有那么大的希望，而他，却亲手摧毁了这一切。他感受到了陆彧言语中那份彻底的放弃和心灰意冷，那份疲惫和绝望，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的，可我等了好久，我等不到你了，我也烦了，不想等了。”

这几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耳边不断回响。他感到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颤抖。他想反驳，想解释，想告诉陆彧，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他，他一直在找他，他从未停止过。但他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抓住陆彧，想要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想要告诉他，他错了，他不要放弃，他不要不再等了。但他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下了手，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知道，他曾经的缺席，已经给陆彧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害。他欠陆彧的，太多太多了。他感到一阵巨大的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陆彧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并没有看着萧景渊，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在凝视着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神中没有恨意，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对命运的无奈。他已经哭干了眼泪，心里的痛却丝毫未减，反而像被一层薄雾笼罩，更加沉重。

“景渊，我不恨你。”

他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句话落在萧景渊耳中，却比任何咒骂都更加锥心刺骨。陆彧的不恨，不是原谅，而是一种彻底的绝望和放弃，放弃了所有挣扎，放弃了所有期待，甚至放弃了对他的情绪。这比恨意本身，更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我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和母亲一起死去，只这样就不是被人卖到萧家，就不会有现在了……”

陆彧的语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怨恨，那份深植于骨髓的悲哀，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脆弱。他回忆着自己的身世，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他恨自己，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随着母亲一起离开这个世界，那样他就不会被卷入萧家的漩涡，就不会遇到萧景渊，就不会经历这些生不如死的折磨。如果他当时死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绝望，都不会存在。

“又或者，我当时就应该把这个位置让给陌言的，毕竟萧父喜欢的是他。”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眼神中充满了自嘲。他想起当年萧父萧母的选择，想起陌言那个优秀的孩子。如果当年他没有坚持，如果他没有来到萧家，如果他没有遇到萧景渊……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或许，他就不会经历这些。那份遗憾和不甘，在他的声音中回荡，令人心酸。

他重新低下头，将脸埋入膝盖，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似乎在压抑着内心即将爆发的情绪。他已经把自己最深的伤口，最深的绝望，最深的遗憾，都赤裸裸地展现在了萧景渊面前。他不知道萧景渊会作何反应，他也不在乎了。他只是觉得，把自己心底的一切都说出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空荡荡的，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老伯在树后，听到陆彧的这番话，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他知道陆彧说的是真心话，这孩子心里的苦，恐怕一辈子都难以抹平。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指节泛白。他心疼陆彧的遭遇，更痛恨萧家对陆彧所做的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知道，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陆彧感到更加难过。

萧景渊听到陆彧的这番话，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了一般，从头到脚都透着彻骨的寒意。陆彧那句“我不恨你”，比任何咒骂都更让他感到绝望。那不是原谅，而是一种彻底的疏离，一种将他推出自己世界的宣告。他的心被狠狠地揪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抬起头，看着陆彧那蜷缩成一团的背影，看着他言语中透露出的对死亡的渴望，对命运的悔恨，以及对他自己的自责。这些话，如同锋利的刀刃，在他的心上划开一道又一道的血口。

“我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和母亲一起死去……”这句带着绝望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他猛地想起陆彧的身世，想起他家破人亡的悲惨经历。他知道，陆彧经历的痛苦，远不止是萧家所施加的。而他，曾经是他唯一的希望，现在却也亲手将这份希望碾碎。他的拳头紧紧地握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迟钝。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早地意识到陆彧的痛苦，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那场灾难中，将陆彧救赎出来。

“又或者，我当时就应该把这个位置让给陌言的，毕竟萧父喜欢的是他。”这番话更是让他感到心如刀绞。他想起了当年自己执意要选陆彧做玩伴时的情景，那时他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他，却没想到，竟然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深渊。他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告诉陆彧，他不是可有可无的替代品，他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但他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他感到一阵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跪在地上，身体因为痛苦而剧烈颤抖着，他知道，他已经彻彻底底地失去了陆彧，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