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那日,天公作美,碧空如洗,阳光暖融融的,正是踏春的好时节。
沈青岚坐在驶向武安侯府的青帷小车上,却无半分赏春的惬意。她身上穿着母亲特意为她挑选的,既不会过于出挑、也不失身份的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配着月白挑线裙子,头发梳成精致的垂鬟分肖髻,簪着两支点翠蝴蝶簪并几朵新鲜的粉色海棠,脸上薄施脂粉,掩去了最后一丝病容,端的是清丽婉约,姿容出众。
然而她心里正七上八下,反复默背着云珠和母亲身边嬷嬷紧急给她恶补的宴会礼仪、各家女眷关系,以及“少说话、多微笑、紧跟母亲或可靠嬷嬷”的行动方针。马车微微颠簸,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忽上忽下。
【武安侯府……赵三小姐……据说才情不错,就是有点清高?今天去的应该都是差不多门第的千金吧?千万别让我表演才艺啊!琴棋书画我是一概手生,背诗万一背到清朝的可就完犊子了。实在不行,我就装头晕!对,病刚好,体弱,合情合理!】
她一边胡思乱想给自己找退路,一边忍不住撩开车帘一角,偷偷往外瞥。京城街道宽阔,店铺林立,行人车马往来,虽不如现代都市繁华,却另有一种古朴有序的热闹。看着看着,那份紧张新奇感倒是冲淡了些许。
镇国公府与武安侯府相隔不远,不过两刻钟功夫,马车便驶入了武安侯府所在的巷子。今日侯府门前车马簇簇,各色华丽的轿子、马车排了一溜,丫鬟仆妇穿戴整齐,引着各家女眷入门,一派煊赫气象。
沈青岚跟着母亲长公主下了车,立刻有侯府得脸的嬷嬷满面笑容地迎上来见礼,引着她们往内院去。一路穿廊过院,但见庭院深深,花木扶疏,比之国公府更多了几分江南园林的秀巧。
今日的赏花会设在侯府后花园的“沁芳轩”一带,临水而建,轩外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圃,此时正值花期,姹紫嫣红开得正盛,蝶舞蜂喧,春意盎然。轩内早已布置妥当,地上铺着厚厚的锦毯,设了数十张矮几坐席,案上摆着时鲜花果、精致茶点,角落熏着清雅的百合香。
她们到得不早不晚,轩内已到了不少女眷,珠围翠绕,笑语盈盈。见长公主携女到来,纷纷起身见礼寒暄。沈青岚紧跟在母亲身侧,依礼向各位夫人、小姐问好,脸上保持着温婉得体的浅笑,并不多言,只在母亲介绍时轻声应和,努力将原主记忆中那些模糊的面孔和称呼对上号。
武安侯夫人亲自迎上来,与长公主执手说话,又拉着沈青岚的手细看,笑道:“二姑娘可大安了?瞧着气色倒是比年前见时还要好些,真是我见犹怜。快别拘着,今日来的都是相熟人家的女孩儿,让婉仪带你过去一处玩儿,你们小姑娘自在一处说笑才好。”说着便唤过自己的女儿赵婉仪。
赵婉仪今日穿着一身鹅黄绣折枝玉兰的衣裙,容貌秀丽,气质清冷,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带着些许书卷气的清高。她走过来,对着长公主行礼后,才看向沈青岚,嘴角牵起一个标准的浅笑:“沈二妹妹身子可痊愈了?今日春光好,妹妹正好出来疏散疏散。”
沈青岚微微屈膝还礼:“劳赵三姐姐记挂,已无大碍。今日叨扰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赵婉仪便引着沈青岚走向水边一处设了坐席的凉亭,那里已聚集了七八位年纪相仿的贵女,正在说笑。见她们过来,声音略静了静,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了沈青岚身上,带着好奇、打量,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沈青岚心里那根弦又绷紧了。来了,千金小姐社交圈!
她保持微笑,在赵婉仪的引荐下,一一与亭中的女孩们见礼。有承恩公府的孙四小姐,文华殿大学士的嫡孙女李五姑娘,靖远将军府的周大小姐……个个家世不凡,仪态万方。
寒暄过后,众人重新落座,话题很快又转了开去,无非是近日时兴的衣料花样、京中新开的胭脂铺子、某某才子新作的诗词,间或夹杂着对宫中哪位娘娘新得赏赐、哪家公子近来风头正劲的隐晦议论。沈青岚大多数时间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在话题带到自己时,才简短附和两句,绝不深谈,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还好还好,暂时没要求才艺表演。这些小姐姐们聊的,跟现代女孩子聊明星八卦、化妆品好像也没本质区别嘛,就是包装得文雅点。那个孙四小姐说话总喜欢绕弯子,听着累得慌。李五姑娘倒是爽利,不过好像跟赵婉仪有点不太对付?眼神不太对劲。周大小姐一看就是将门虎女,坐姿都格外挺直……】
她一边默默观察,一边在心里做着“人物侧写”,倒也不觉得十分无聊,甚至渐渐放松了些。
然而,她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不多时,又有几位客人到来,其中一位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少女,穿着大红遍地金通袖袄,头戴赤金红宝石发冠,眉目明艳,顾盼神飞,通身的气派比在场其他女孩都要张扬几分。
“哟,永嘉郡主来了!”不知是谁低呼一声。
亭中的气氛微妙地变了一变。赵婉仪起身相迎,脸上笑容依旧得体,却少了几分温度。其他女孩也纷纷起身见礼,态度恭敬中透着谨慎。
永嘉郡主,安王之女,太后的心头肉,在京城贵女中是出了名的骄纵任性,且与三皇子周景珩关系颇为亲近,据说太后曾有将她许配给三皇子的意思。
沈青岚心里“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永嘉郡主目光如电,在亭中扫视一圈,很快便落在了沈青岚身上。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由丫鬟扶着,径直走到沈青岚面前的席位上坐下,几乎是与她面对面。
“你就是沈青岚?”永嘉郡主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臣女沈青岚,见过郡主。”沈青岚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抬起头来我瞧瞧。”永嘉郡主毫不客气地命令。
沈青岚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她,不卑不亢。
永嘉郡主打量着她,目光在她脸上身上转了几圈,忽地轻笑一声:“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瞧着也文静,难怪……”她话说到一半,故意停住,拿起案上一颗葡萄把玩,眼波流转,扫过亭中其他竖着耳朵听的女孩们,又落回沈青岚身上,“听说你前些日子落了水,三皇兄还特意在皇后娘娘面前问起,可真真是怜香惜玉呢。”
这话一出,亭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青岚身上,好奇、探究、惊讶、羡慕、嫉妒……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沈青岚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来了,果然是冲着三皇子那句话来的!这郡主是来者不善,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是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还是想试探她和三皇子到底有何关联?
她脸上适时地浮起一抹羞涩的红晕,眼帘低垂,声音细弱却清晰:“郡主说笑了。臣女落水,乃是意外。三殿下仁厚,不过是听闻姑母家妹妹抱恙,随口关怀一句,乃是天家对臣下的恩典,臣女唯有感激惶恐,岂敢有他念?郡主此言,臣女实不敢当,若传出去,恐污了殿下清誉,还请郡主慎言。”
一番话,既撇清了自己与三皇子的关系,将“关怀”定性为普通的皇室恩典,又点出了永嘉郡主言语不当可能带来的后果,最后还不轻不重地将“慎言”二字还了回去。
亭中众人神色各异。赵婉仪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个传闻中温婉怯弱的沈二姑娘,应对起来竟如此滴水不漏。李五姑娘眼底则闪过一丝赞赏。孙四小姐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看不出情绪。
永嘉郡主脸上那抹假笑僵了僵,显然没料到沈青岚会这样回应。她盯着沈青岚看了两秒,忽又笑起来,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沈二姑娘好伶俐的口齿。倒是我失言了。不过也是,三皇兄何等人物,眼界自然是高的。”这话听着像是自嘲,实则暗贬沈青岚不够格。
沈青岚只当没听出弦外之音,依旧垂着眼,轻声道:“郡主过誉。”
永嘉郡主自觉无趣,哼了一声,转向赵婉仪,说起其他话题。但经此一事,沈青岚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她心里默默擦汗:【好险好险!这郡主果然是个刁蛮的,差点就被架在火上烤了。三皇子这个祸水!没事提我干嘛!看来今天这关还没完,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果然,之后的宴席上,永嘉郡主虽未再直接针对沈青岚,但那若有若无的审视和偶尔飘过来的、带着冷意的目光,始终让沈青岚如芒在背。
赏花会进行到一半,按惯例,总要有那么一两个“助兴”的环节。武安侯夫人提议,园中春花烂漫,不如让姑娘们各展才艺,或赋诗,或作画,或抚琴,以为今日雅集添彩。
提议一出,几位素有才名的姑娘便跃跃欲试。赵婉仪当仁不让,提笔赋诗一首,咏的是园中海棠,文辞清丽,立意新颖,博得一片称赞。李五姑娘画了一幅墨兰,笔意洒脱,也颇受好评。承恩公府的孙四小姐抚了一曲《春江花月夜》,琴技娴熟,意境悠远。
轮到永嘉郡主时,她却懒洋洋地摆弄着腕上的玉镯,笑道:“吟诗作画这些,本郡主是粗人,玩不来。不过,听闻沈二姑娘落水后,连性子都更沉静了,想必是在病中有所感悟?今日春光正好,不如请沈二姑娘也让我们见识见识,如何?”
矛头,再次直指沈青岚。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过来。有担心的,有看好戏的,有纯粹好奇的。
沈青岚心中叫苦不迭。她就知道躲不过!这永嘉郡主是铁了心要她当众出丑吗?原主确实琴棋书画都学过,但水平也就中等偏上,绝比不上赵婉仪、孙四小姐这些专精此道的。而她这个半路接手的,能完整弹完一首不出错的曲子就不错了,作诗画画?那简直是公开处刑!
长公主坐在上首,面色平静,袖中的手却已微微攥紧。她正欲开口为女儿解围,却听见女儿轻柔的声音响起。
“郡主有命,本不该推辞。”沈青岚站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谦逊,“只是臣女病体初愈,精神短浅,腕力亦虚,抚琴作画恐力有不逮,反倒扫了诸位雅兴。且今日诸位姐姐才情高绝,珠玉在前,臣女这点微末技艺,实不敢班门弄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园中盛开的花朵,似乎有了主意,继续道:“不过,既然郡主提起,臣女倒想起病中无聊时,曾见院中落花,胡乱琢磨过一个小玩意,或可博诸位一笑,也算不辜负这满园春色。”
哦?不是正经才艺,是小玩意?众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永嘉郡主挑眉:“什么小玩意?”
沈青岚对旁边的云珠低声吩咐了两句,云珠连忙去了。不多时,取来一个沈青岚出门前特意让带上的小藤篮,里面装着几个干净的、不同形状的小瓷碟,一小罐蜂蜜,几把银制小勺、小签子,还有几个颜色鲜亮的果子并几朵可食用的新鲜花瓣——这是她穿来后,为了改善“清汤寡水”的饮食,琢磨着搞“古代甜品”时准备的简易工具和材料,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沈青岚净了手,拿起瓷碟和银勺。她先在一个浅口圆碟底,用蜂蜜细细勾勒出简单的花瓣形状,然后将颜色不同的果子切成极薄的片,或用模具压成小花、小叶的形状,再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果片、花瓣,按照颜色和形状,一点点贴到蜂蜜画出的底稿上,拼凑、叠加……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因为“病后体弱”而显得有些缓慢、轻柔,但手指却很稳,神情专注。渐渐地,瓷碟上出现了一幅用新鲜果片和花瓣拼贴而成的、小巧精致的“春景图”:或是几枝斜出的桃花,或是几丛摇曳的兰草,或是戏水的锦鲤,虽用料简单,却色彩鲜亮,构图巧妙,充满了盎然的生趣和巧思。
这并非需要多年功底的诗书琴画,更像是一种别出心裁的闺阁游戏,但却极为考验耐心、细心和审美。尤其是沈青岚那专注恬静的神态,纤巧稳定的手指,以及最终呈现出的、充满春天气息的精巧画面,竟也别有一番动人的韵致。
最重要的是,这完全符合她“病体初愈、不宜劳神”的现状,又巧妙回应了“赏花”的主题,还展现了不俗的雅趣和巧思,更避开了与那些才女们的直接比拼。
当沈青岚将完成的最后一个“锦鲤戏水”果拼轻轻推向永嘉郡主面前时,亭中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惊叹和赞誉。
“好生别致!”
“沈二妹妹心思真巧!”
“这鱼儿像要活过来似的!”
连赵婉仪眼中都露出了真正的欣赏之色。李五姑娘更是直接笑道:“这法子有趣!回头我也要试试!”
永嘉郡主看着面前那盘栩栩如生、用料皆是可食之物的“画”,脸上的骄纵之色僵了僵,想挑刺似乎也无从挑起。难道要说这果子切得不够薄?花瓣选得不够艳?这分明是人家病中自娱的巧思,登不得大雅之堂,可偏偏在此情此景下,又显得如此贴合而独特。
她盯着那盘果拼看了几眼,终是扯了扯嘴角,干巴巴道:“……倒是有几分趣味。”
沈青岚心中大石落地,面上依旧谦逊:“雕虫小技,让郡主和各位姐姐见笑了。”
这一关,总算是被她用急智和一点小“作弊”(现代人的思维和手工经验)混过去了。她悄悄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后背都有些汗湿。
然而,她这口气,似乎还是松得太早了。
赏花会接近尾声,众女三三两两在园中散步闲谈。沈青岚刻意落后几步,想寻个清静角落缓一缓紧绷的神经。刚走到一丛茂密的忍冬花架下,却听见假山石后传来两个丫鬟压低的对话声,其中一个声音,隐约有些耳熟。
“……放心吧,东西已经放进去了,就藏在席垫下面,绝不会有人发现……等会儿散了席,自然会有人‘偶然’发现……”
“可……那可是三皇子私下赏给沈二姑娘的玉佩!这要是被翻出来,沈二姑娘的名声……”
“要的就是她名声有瑕!谁让她不知好歹,勾引三皇子殿下,惹得我们郡主不快?郡主说了,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沈青岚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血液都似乎冷了下去。
玉佩?三皇子私下赏的?藏在她的坐垫下?栽赃陷害?
永嘉郡主竟如此恶毒!不仅要让她难堪,还要彻底毁了她清白名声!在这个时代,私相授受,尤其是涉及皇子,一旦坐实,她这辈子就完了,还会连累整个镇国公府!
怎么办?她现在冲出去揭穿?人微言轻,对方是郡主的心腹丫鬟,谁会信她?就算信了,闹开了,对她名声同样有损!
假装不知,等会儿被当众“发现”?那更是灭顶之灾!
沈青岚心念电转,急得额角冒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那丫鬟的话——“藏在席垫下面”、“等会儿散了席”……
还有时间!必须在散席前,把东西处理掉!
她不敢多留,立刻转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快步往回走。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她必须立刻找到母亲,或者……想办法自己解决!
然而,她刚走出几步,迎面便遇上了似乎正在“赏花”的永嘉郡主和她的两个丫鬟。永嘉郡主看着她略显仓促的步伐和微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冷嘲,故意拦住去路,笑道:“沈二姑娘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脸色不大好?莫不是方才累着了?”
沈青岚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多谢郡主关怀,臣女只是有些气闷,想回去歇歇。”
“哦?是吗?”永嘉郡主拖长了声音,目光如毒蛇般在她身上缠绕,“那可要好好歇着,别待会儿……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沈青岚心中一凛,知道对方这是在警告她,或许也在拖延时间。她不能再耽搁了!
“臣女告退。”她匆匆行了一礼,绕过永嘉郡主,几乎是有些失礼地快步朝沁芳轩走去。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刺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必须快!再快一点!
而就在她心神剧震、匆忙赶回沁芳轩的路上,那些关于“玉佩”、“栽赃”、“毁名声”的惊恐念头,早已不受控制地、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沁芳轩内,正与武安侯夫人闲谈的长公主,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手背上,她却浑然未觉。霍然抬头,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扫向女儿坐席的方向,又猛地转向不远处正与旁人谈笑、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沈青岚坐席的永嘉郡主,一股冰冷的怒意自心底升腾而起。
好一个永嘉郡主!好一个安王府!竟敢用如此下作手段,算计到她女儿头上!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书房内,正在与幕僚议事的沈啸之,手中狼毫“咔嚓”一声,竟被硬生生捏断!他面沉如水,眼底寒光凛冽,豁然起身。
“备马!”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煞气,“去武安侯府!”
幕僚愕然:“国公爷,此刻前去……”
“立刻!”沈啸之不再多言,大步向外走去。他的女儿,正在被人用最龌龊的方式陷害!什么规矩,什么场合,都顾不得了!
竹意轩中,沈清晏正心神不宁地临帖,骤然听闻妹妹心中那惊惶无助的呐喊,他手中毛笔“啪”地掉在雪白的宣纸上,染开一大团墨渍。他脸色铁青,猛地推开书案,就要往外冲。
“公子!您不能去!那是内宅女眷聚会!”贴身小厮慌忙拦住。
“让开!”沈清晏眼睛都红了,“我妹妹有危险!”他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内宅外院!
而武安侯府沁芳轩外,假山石后,那两个低声密谋的丫鬟,其中一个,正是之前沈青岚在自家花园竹林边,偷听到的、与赵四对话的赵妈妈的声音!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因为沈青岚骤然遭遇的危机和她那无法控制的惊恐心声,被猛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更加庞大、也更加恶毒的阴谋漩涡!
沈青岚对此一无所知。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赶回去,在所有人离开之前,找到那个该死的玉佩,毁了它!
她提着裙子,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沁芳轩。厅内众人见她去而复返,脸色苍白,步履匆忙,都投来诧异的目光。
沈青岚顾不得许多,径直冲向自己原先的坐席。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目光死死锁定那个锦缎包面的坐垫。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坐垫边缘的刹那——
“沈二妹妹,这么着急回来,是落了什么东西吗?”永嘉郡主带着她的丫鬟,好整以暇地出现在了门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厅内所有人都听见。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沈青岚,以及她手下的那个坐垫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