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织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她像一只受惊的鹿,猛地缩身,躲到身边半堵未完全倒塌的断墙后面,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是凶手去而复返?还是别的什么人?
脚步声传来。很轻,但绝非猫犬,是人的脚步,带着一种刻意收敛却依旧利落的节奏,正朝着小楼废墟的方向而来。
沈素织从断墙的缝隙中死死望去。暮色四合,光线愈发昏暗,只能看到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正谨慎地穿过凌乱的庭院,向这边靠近。看身形,像是个女子,穿着一身深色的劲装,几乎融入夜色。她走得很慢,不时停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些尸体和翻乱的痕迹,似乎在搜寻什么。
不是官府的人。官府的人不会这样孤身潜入,也不会是这种搜寻的姿态。
沈素织的心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将染血的残绣塞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冰凉黏腻的触感紧贴着肌肤。她的手摸到藤篮滚落时掉在身边的一把旧剪刀,那是她平日用来修剪线头的,握柄冰凉。她紧紧攥住,指节发白。
那黑影在小楼废墟前停下了。她蹲下身,仔细查看烧焦的木料和灰烬,甚至伸出手指,捻起一点什么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她站起身,转向沈素织藏身的方向。
沈素织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闭眼等死。但那黑影只是顿了顿,便朝着角门方向,也就是之前传来声响的位置快步走去。她的目标似乎很明确。
就在沈素织稍微松了口气的瞬间,异变陡生!
角门附近的阴影里,骤然爆出两道更快的黑影!如捕食的夜枭,悄无声息却迅猛无比地扑向那深色劲装的女子。寒光乍现,是出鞘的刀!
深色劲装的女子反应快得惊人。她似乎早有预料,并不硬接,腰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折,整个人向后滑出半步,同时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柄短刃,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精准地格开最先劈到的刀锋。“铛!”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打破死寂,溅起几点火星。
借着那点微弱的光,沈素织看到了她的侧脸。那是一张年轻的脸,沾着些灰污,却掩不住眉宇间的锐气与一种近乎野性的生命力。她的眼神在交手的瞬间亮得骇人,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专注和沸腾的战意。
“果然有老鼠守着。”她啐了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清晰的讥诮,在空旷的废墟里异常清晰。
袭击者是两个蒙面黑衣人,招式狠辣,配合默契,显然也是高手。深色劲装女子以一敌二,瞬间落入下风。她身形灵动,闪转腾挪,利用废墟间的断壁残垣勉强周旋,但险象环生,手臂和肩头很快添了新的伤口,深色的衣料颜色更深了。
沈素织躲在断墙后,看得心惊肉跳。她应该趁机逃走,这是最好的机会。可脚像生了根。那女子……她是谁?为何来此?她似乎也在寻找什么,而且知道会有人埋伏。她和灭门的凶手是一伙的,还是……别的什么关系?
“东西呢?交出来!”一个蒙面人低吼,刀光泼洒,逼得女子连连后退,后背猛地撞在沈素织藏身的断墙上,尘土簌簌落下。
女子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却咧嘴笑了,那笑容在昏暗中显得有几分疯狂:“你们‘听雨楼’的狗鼻子,倒是灵光。可惜,来晚了,也找错了人!”
听雨楼?沈素织记住了这个名字。
“找死!”另一个蒙面人趁其说话分神,刀锋悄无声息地刺向她后心!
女子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似乎避无可避。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沈素织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是那女子眼中不屈的火焰触动了她,或许是“听雨楼”这个名字带来的直觉厌恶,她猛地从断墙后探出半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把旧剪刀,朝着举刀刺向女子后心的蒙面人掷去!
她准头很差,剪刀歪歪扭扭地飞出,甚至没碰到那人,只是“啪”地一声打在他旁边的半截焦木上,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但这突如其来的干扰,已经足够了。
女子眼中精光爆射,抓住对手那一刹那的惊疑和分神,受伤的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短刃如毒蛇吐信,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上撩起!
“嗤啦——”
一声利刃割破皮肉的闷响。偷袭的蒙面人惨叫一声,踉跄后退,胸前衣襟裂开,鲜血涌出。另一个蒙面人见状怒吼,攻势更急。
深色劲装的女子却不再恋战,虚晃一招,转身就向沈素织的方向冲来!她显然早就发现了沈素织的藏身之处。
沈素织吓得呆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手腕一紧,已被一只冰凉、沾满血污却异常有力的手死死攥住。
“走!”
低喝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急促的喘息。
沈素织被她拽着,身不由己地跟着冲向角门。身后,受伤蒙面人的怒骂和追赶的脚步声急促传来。
她们撞开虚掩的角门,冲进后山茂密阴冷的竹林。夜色如墨,竹影幢幢,吞噬了她们的身影。身后追兵的声音似乎被竹林干扰,暂时拉远,但依然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深色劲装的女子拉着她,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沈素织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和越来越重的喘息,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力道却丝毫未减,甚至更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你是谁?”沈素织喘着气,终于问出这句话,声音因恐惧和奔跑而破碎。
前面奔跑的女子没有回头,只有压抑着痛楚的声音,混着风声竹啸,断断续续地传来:
“陆……惊澜。”
“不想死……就别出声……跟我走。”
沈素织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身后。天衣阁的方向,只有一片深沉无光的黑暗,仿佛一张巨口,吞噬了她过去十七年所有的安宁与温暖。而前方,是未知的、弥漫着血腥气的竹林,和一个浑身是伤、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子。
怀中的残绣,贴着心口,一片冰凉。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