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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棋匣

废掉皇后,我又后悔了

雨还在下。\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灯焰一歪,火光在墙上晃,像谁的手在乱画。

我坐在案前,没动。\

手里攥着那枚玉佩,“知常”两个字被我的体温焐热了,贴着掌心,有点发烫。

徐嬷嬷走了快一个时辰。\

她临走时说:“娘娘等我信。”\

我没应,只点了点头。

可我知道,她若不回来,就是出事了。\

冷宫那边,二十年没人敢踏足。不是怕鬼,是怕死。

我盯着灯芯。\

它烧得慢,一截焦黑的头垂着,随时要断。

突然,檐铃响了。\

三短一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她回来了。

我起身,没点新灯,也没叫人。自己拉开门闩,推开殿门。

外头黑得像墨泼过。雨小了些,但风更冷。湿气扑在脸上,我打了个寒颤。

她站在台阶下,蓑衣全湿透了,油纸包着的东西抱在怀里,紧紧贴着胸口。头发贴着脸颊,全是水,脸色比纸还白。

“拿到了。”她把东西举过头顶,声音压得很低,“娘娘,接住。”

我伸手接过。\

沉。

不是因为重,是心里压了东西。

我转身回殿,她跟进来,反手关门。门轴吱呀一声,像是老骨头在呻吟。

我没急着打开。\

把油布一层层剥开,动作很慢。

里头是只木匣,雕花的,边角有些磨损,但不算旧。匣面四个篆字:**星随步移**。

我盯着那四个字,指尖轻轻划过。\

星随步移……北斗第四星,天权。主变,主隐,主谋。

这四个字不该出现在冷宫。\

更不该出现在一只棋匣上。

我抬头看她:“你怎么开的?”

她没说话,只伸出右手,指尖有一道新鲜的血痕。

我懂了。\

血启机关。

我低头,手指沿着匣缝摸了一圈。没锁,也没扣。但在右下角,有个极小的凹槽,形状像星。

我咬破指尖,血滴进去。

“咔。”

一声轻响,匣盖弹开一条缝。

我屏住呼吸,掀开。

里面没有棋子。\

没有信物。\

也没有毒药。

只有一卷黄绢,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红绸上。\

旁边,躺着一枚玉佩。

白玉,素面,背面刻着两个字——**守静**。

我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知常”、“守静”。

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又回来了。

“乱世之中,知常守静,方能不亡。”

他把“知常”给我时,眼神很沉。\

我没问“守静”在哪。\

他也没说。

我以为那是句训诫。\

现在才明白,那是信物。

我拿起那枚玉佩,翻来覆去地看。\

刀工古拙,年头久了,边角有些磨痕,但字迹清晰。

和我袖中的“知常”,是一对。

我把它放在案上,和“知常”并排。\

两块玉,一左一右,中间隔着寸许距离。

灯光下,它们泛着温润的光。\

我把它们推到一起。

“啪。”

一声轻响。

不是玉碰玉的声音。

是纹路合上了。

两枚玉的龙纹,原本各半,如今拼在一起,竟成了一条完整的蟠龙,缠枝绕颈,首尾相连。

我盯着那条龙,喉咙发紧。

这不是巧合。

父亲和先皇后,早有约定。

我伸手去拿黄绢。

徐嬷嬷站在我身后,没说话,但呼吸变重了。

我展开遗诏。

字不多。

**沈氏女,承星命,代朕执权柄,待天象应时,可摄六宫。**

**——先皇后 绝笔**

底下没有印,没有年号。\

只有一个干涸的指痕,暗红,像血。

我盯着那行字,眼睛一眨不眨。

“承星命”?\

“摄六宫”?

这是谋逆的话。\

是死罪。

可它写得如此平静,像在交代后事。

我忽然想起七年前,谢无衣寄来的第一封信。\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只有一幅星图,和一行小字:

**“世人皆仰望星辰,却不知星辰也在寻找持星之人。”**

我问他:“谁是持星之人?”

他回:**“是你。”**

我当时笑了。\

只当是江湖术士的疯话。

现在呢?

我低头看着那对玉佩,看着遗诏上的血指痕,看着棋匣上的“星随步移”。

一切都在动。\

一切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

我不是被废的皇后。\

我是被选中的人。

我手指发麻,几乎握不住那卷黄绢。

徐嬷嬷终于开口:“娘娘……您父亲被贬那年,先皇后已在冷宫。她从不见外人,可那年您入宫前夜,她托人送来这只棋匣,说‘若有沈家女子为妃,便交予她’。”

我抬头:“她怎知我会入宫?”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她知道您姓沈,知道您会来。”

我闭上眼。

十二岁那年,父亲被押出府时,回头看我一眼。\

没说话。\

只是把“知常”玉佩塞进我手里。

那时我以为,那是父亲最后的念想。\

现在才懂,那是使命的开端。

我睁开眼,声音很轻:“所以,从那天起,我就没逃出去过?”

徐嬷嬷没答。

我不需要她答。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

雨停了。\

云裂开一道缝,星光洒下来,正照在案上那对玉佩上。

银光流转,像活的一样。

我忽然想起大婚那夜。\

红烛烧了一宿。\

我听见他脚步声停在帐外,三步远,又转身走了。

第二天,我去找他,说:“殿下若不愿与我做真夫妻,不如定个约定。”

他松了口气。\

点头。

我以为那是我的选择。

可现在想来——\

他避我,是不是也有人在背后推动?

周相为何此时动手?\

为何偏偏列我七罪?\

不育、擅权、私通旧部、藏匿父稿、勾结江湖、动摇国本、违逆夫纲。

每一条,都像是在逼我离开。

可我要是真走了呢?\

谁来执权柄?\

谁来应天象?

我冷笑一声。

原来我不是被废。\

我是被推上去的。

我转身,走到书案前,拿起笔,蘸墨。

写四个字:**奉诏离宫**。

笔锋依旧稳,力透纸背。

落款时,笔尖悬着。

按宫规,该写“沈氏”。

可我不想再当“沈氏”了。

我缓缓写下“知意”二字,一笔一划,像刻进骨头里。

写完,放下笔。

墨迹未干,在灯下泛着微光。

徐嬷嬷看着那两个字,忽然红了眼:“娘娘……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我没说话。

只是轻轻吹了口气,让墨快些干。

窗外风过,檐铃叮当一声。

我盯着那对玉佩,低声说:“我既非他的妻,亦不必做他的囚。”

话音落,风又起。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轻的响。

我猛地回头。

是棋匣。

它躺在案角,盖子开着。

可刚才那声,像是从底层传来的。

我走过去,俯身细听。

再无声息。

徐嬷嬷也凑近:“这匣……莫非还有夹层?”

我伸手,沿着匣底摸了一圈。

平的。

可刚才那声,绝不是幻觉。

我拿起玉佩,轻轻敲了敲匣底。

“咚。”

空的。

我眼神一凝。

这不是木匣。\

是机关匣。

我放下玉佩,用指甲抠了抠匣角。

“咔。”

一道暗格,从底部滑出。

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

泛黄,脆,像经年未动。

我把它拿出来,展开。

字迹很小,用蝇头楷写成,墨色已淡,但还能辨认:

**“无衣持星图而来,言‘荧惑守心,其下有灾’。朕不信,反囚之。后三日,宫变起,帝崩。朕始信其言。然彼时已失其踪。今留此诏,待沈氏女来取。双玉合一,星图自现。切记:持星者,不在图中,在人中。”**

落款:**先皇后 手书**

我盯着最后一句,呼吸一滞。

谢无衣……来过?

他七年前就见过先皇后?

那他后来每月给我寄星图,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接这个局?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不是江湖游医。\

他是前朝遗孤。\

他懂星象,懂机关,懂权谋。

他一直在找“持星之人”。

而先皇后,早在二十年前,就把他赶出了宫。

为什么?

我忽然想起他信里那句:**“星辰归位,非劫非祥,唯持星者可解。”**

当时我不懂。

现在懂了。

“星辰归位”,不是天象。\

是人。

是我。

我手指发抖,把信纸翻来覆去地看。

没有署名。\

没有日期。\

可字迹和遗诏一致。

是真的。

我抬头看徐嬷嬷:“谢无衣……当年为何被逐?”

她沉默片刻,低声道:“因为他告诉先皇后,太子萧景珩活不过三十岁,除非……换心。”

我猛地站起身:“什么?”

“他说,太子命格有缺,需以‘星心’补之。否则,三年内必遭兵祸,国将大乱。”

我脑子嗡的一声。

萧景珩……中毒那回。

是我破的毒阵。

可那毒,根本不是寻常毒。\

是蚀心蛊。\

专伤心脉。

我当时以为是周相下的手。

可现在想来——\

那蛊,是不是早就种下了?

谢无衣说的“换心”,是不是指……用另一个人的心脉之力,替他续命?

我浑身发冷。

我不是救了他。\

我是替他挡了劫。

我坐回椅子,手撑着额头。

一切都串起来了。

父亲因星图被贬。\

先皇后因直言被囚。\

谢无衣因预言被逐。

而我——

被安排入宫,被冷落,被掌政,被通信,被给玉,被递诏。

每一步,都像有人在幕后推着我走。

我抬头,看着徐嬷嬷:“你说,我是不是从出生起,就活在别人的棋局里?”

她没说话。

我不需要她说。

我低头,看着那对玉佩。

“知常”、“守静”。

父亲给我的,是名字。\

先皇后给我的,是使命。

可谁给我选择的权利?

我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带着点涩。

“原来我从未逃出棋局。”

这句话出口,像是一把刀,割开了什么。

不是愤怒。\

不是委屈。

是一种……释然。

我终于明白了。

我不需要逃。

因为我本就是执棋的人。

我伸手,把那张密信折好,放回暗格。\

然后,把棋匣合上,推到灯影深处。

“今夜已够多。”我说。

徐嬷嬷点头:“娘娘该歇了。”

我没动。

窗外,星辉洒落,照在案上那对玉佩上。

银光流转,像在呼吸。

我盯着那光,忽然低声说:

“谢无衣,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

只有风,吹过檐铃,叮当一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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