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刚成形,立刻融化,像蜡烛受热,软塌塌地往下流,最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两道暗红痕迹,像是哭过的泪痕。
她盯着那痕迹,忽然想起母亲的声音。
“当文字失效,就用最原始的方式说话。”
她咬破舌尖。
剧痛让眼前发黑一瞬。血腥味瞬间弥漫。她忍着恶心,将舌尖抵在纸上,缓缓拖动。
血字浮现:
“它想让我进去。”
字迹刚成,镜中低语骤然清晰。
不再是模糊的呢喃,而是与她一模一样的声音,一字一句,重叠响起:
“对……进来吧……我们都等你很久了。”
语气温柔,像哄孩子睡觉。
林晚晴猛地抬头。
镜中“她”已经不再指门了。
她正缓缓抬手,指尖抚过自己的脸颊,动作亲昵,像在抚摸情人。然后,她嘴唇开合,吐出一段画面。
——医院病房。
白色的床单,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嘀”声。妹妹林晚星躺在病床上,脸色青灰,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
护士走进来,查看记录,摇头,转身离开。
药瓶空了。床头柜上,最后一支药剂早已用尽。
妹妹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然后彻底静止。
心电监护仪屏幕变成一条直线。
长鸣响起。
林晚晴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墙壁。
她抬手捂住嘴,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这是三天后。”镜中“她”轻笑,声音像羽毛扫过耳膜,“你若不进,她必死。你若进,或许还能改。”
林晚晴指甲掐进手臂,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理性在尖叫:别信!这是陷阱!越是说“能改”,越可能是把你往注定结局里推的诱饵!
可妹妹的脸在脑中挥之不去。
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现在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她想起视频里妹妹最后说的话:“姐……我好冷……药没了……”
她送她去国外治疗,是为了救她。
结果换来三亿债务,换来谢家的胁迫,换来母亲死亡真相的揭开。
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足够理智。
可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她缓缓走向梳妆镜。
指尖蘸血,在镜面上写下两个字:
**真相**。
血字刚落,便如泪痕般向下流淌,融入镜中那扇红光之门的轮廓。刹那间,门框完整显现,铁门剧烈震颤,缠绕其上的褪色红绳“啪”地崩断,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呻吟。
镜中“她”笑容扩大,嘴唇裂至耳根:
“你终于来了……我们本是一体。”
轰然一声,镜面炸开蛛网般的裂纹,门缝大开。
一只苍白的手从中伸出。
五指虚抓,直扑她面门——
正是画中女子曾掐喉的预兆姿态。
林晚晴猛然咬破舌尖。
剧痛让她神智一清。
她迅速从内衣夹层抽出母亲留下的纸条,贴于镜面裂痕中央。
血珠顺着纸面渗入。
原本“别相信临渊的眼睛”几字边缘,竟浮现出新墨迹,如活物般生长:
**眼睛即钥匙。\
见者被困,观者得门。\
晚晴,闭眼之时,方能看见。**
林晚晴怔住。
母亲早知道?\
她知道这面镜子?\
知道“眼睛”是钥匙?\
甚至预判她会走到这一步?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镜中那只手再度袭来,速度更快,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她侧身闪避。
玻璃裂痕扩大,红光暴涨,几乎吞噬整个镜面。
低语声化为无数个“她”的合唱,层层叠叠,从四面八方涌来:
“进来!\
回来!\
完成仪式!\
你是最后一个!”
她喘息着,后退一步,脚跟踩到一块碎玻璃,刺痛传来。
她低头。
地上不知何时散落着几片镜子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
有的是她溺亡于湖中,头发如水草散开;\
有的是她焚于书房,火焰舔舐裙角;\
有的是她坠楼于生日夜,婚纱飞扬,脸上竟带着笑。
她闭上眼。
脑海中闪过妹妹最后的视频、母亲的录音、画廊里那一具具“她”的尸体。
她低声说:
“如果看见就是囚禁……那我宁愿看不见。”
猛地睁眼。
眼中含血,嘶吼一声,全力冲向镜子——
玻璃轰然碎裂,shards 四溅如星,她整个人扑入镜中黑洞,坠入无光深渊。
——
碎片纷飞中,一道人影出现在婚房门口。
谢临渊立于阴影里,西装笔挺,面容冷峻。
他没有动。目光却死死盯着那面破碎的镜子,瞳孔深处映出同样的红光之门。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自己的左眼。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疤痕,横过眼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他低声开口,声音极轻,却穿透寂静:
“……你也看见了?”
——
镜中世界。
林晚晴下坠途中,耳边响起两个声音——
一个是镜中“她”的低笑,带着胜利的愉悦:
“欢迎回家。”
另一个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就在她脑中响起:
“别信它说的话……我们都被困在这里。”
她猛地睁眼。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有远处一点红光,像地底深处的心脏,缓慢搏动。
她伸手摸脸,指尖全是血。不知是嘴角裂了,还是额头被玻璃划破。
她试图站起,脚下一滑,踩到什么湿滑的东西。
低头。
地面是镜面碎片铺成的,每一块都映出她不同的死状。
她跪在碎片上,膝盖刺痛。
忽然,所有碎片同时映出同一个画面——
谢临渊站在婚房门口,抬手抚过左眼,嘴唇开合,说出那句:“你也看见了?”
声音同步响起,清晰得不像幻觉。
她怔住。
他也能看见?
那个亲手设计母亲车祸的男人,那个逼她嫁进来的人,他……也被困在了这里?
她想起画廊最后一幅空画框——《谢临渊之死,2034年5月18日》。
同一天。同一个人死去的日子。
他不是操控者?
他是祭品?
她脑中闪过母亲纸条上那句话:“眼睛即钥匙。”
谢临渊的眼睛……也看到了什么?
她低头看地面碎片。
画面变了。
不再是她的死亡预告。
而是谢临渊。
他站在一间密室里,墙上挂满和她看到的那些一模一样的画。但他不是在看画。
他在烧画。
一幅接一幅,投入火盆。
火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额角有汗,眼神却决绝。
忽然,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虚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他的嘴唇动了。
没有声音。
但她读出了那三个字:
**别信她**。
“她”是谁?
镜中那个“她”?
还是……此刻正跪在碎片上的自己?
她猛地抬头。
远处那点红光突然扩张,形成一扇门的轮廓。
门缓缓开启。
里面站着“她”。
镜中“她”。
穿着血色婚纱,胸口插着玫瑰,面容与她完全一样。
她伸出手,五指张开,做出邀请的姿态。
“进来。”她说,“时间不多了。”
林晚晴没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
血还在流。
痛感还在。
她不是幻觉。
她是真的进来了。
可进来之后呢?
她想起母亲纸条的最后一句:“闭眼之时,方能看见。”
她闭上眼。
黑暗中,画面浮现——
不是死亡预告。
不是未来片段。
而是过去。
母亲坐在书桌前,写那张纸条。灯光昏黄,她神情疲惫,手指微微发抖。
她写下“别相信临渊的眼睛”后,停顿片刻,又蘸着某种暗红色液体,在边缘补上那三行字。
然后,她抬头,看向镜面,轻声说:
“晚晴,如果你看到这个,记住——\
**他和你一样,都是被选中的人。**”
画面结束。
林晚晴睁开眼。
她终于明白了。
谢临渊不是凶手。
他是另一个“她”。
和她一样,被命运钉在时间的十字架上。
她缓缓站起,踩过镜面碎片,一步步走向那扇红光之门。
门内的“她”笑容不变,手仍伸着。
林晚晴停下,距离一步之遥。
她低声问:
“你到底是谁?”
“她”歪头,笑容诡谲:
“我是你走过的每一条路。\
我是你放弃的每一个可能。\
我是你……没能活下来的那些未来。”
林晚晴没再问。
她抬起手,不是去握“她”的手。
而是猛地闭眼。
“回响直觉”瞬间爆发。
她不再看眼前的门,不再看“她”的脸。
她回想谢临渊烧画的画面,回想母亲纸条上的字迹,回想妹妹濒死的面容。
她问自己:
**如果我不进去,会发生什么?**
刹那间,脑海炸开无数画面——
妹妹在病床上停止呼吸。\
谢临渊在密室中被画中伸出的手拖入画布。\
她自己躺在婚房地板上,婚纱染血,瞳孔涣散。\
所有画作封条自动脱落,画中人物一个个爬出,走向现实世界。
她睁开眼。
“不。”她说。
她转身,背对红光之门。
迈步向前。
不是进入。
而是离开。
身后的“她”笑声戛然而止。
“你逃不掉的!”声音扭曲,“你逃不掉的!”
林晚晴没回头。
她踩过碎片,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前方,出现一面残破的镜子。
镜中映出谢临渊的脸。
他站在婚房门口,手指仍抚在左眼,嘴唇开合:
“别信它说的话……我们都被困在这里。”
林晚晴伸出手,指尖触碰镜面。
镜中谢临渊也伸出手。
指尖相触。
刹那间,她听见两个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一个是谢临渊的低语:
“你进来了。”
另一个,是她自己的声音,来自更深处:
“你终于来了。”
双重视线交织,低语重叠,意识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