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井野和我爱罗掌心相贴,隔着朦胧的对视。不知过了,我爱罗始终沉默着,那双红眸里没有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孤寂。井野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这种话该怎么问出口?对着一个和自己不在一个频道的人。
最终她还是豁出去了。
“我爱罗,”她轻声唤道,“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汹涌的记忆碎片瞬间将她淹没。
她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无论怎么努力,身边的孩子都躲着他跑。父亲冷漠地挡在他和勘九郎、手鞠之间,那对再看他时,眼里只剩下恐惧。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想有人陪他玩,哪怕说句话也好。
只有夜叉丸会温柔地对他笑,会给他,会摸他的头说“我爱你”。那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他拼命想做个好孩子,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夜叉丸,只要能留住这份温暖。
可后来,夜叉丸举着苦无刺向他。
“你根本不该存在。”
那句话像一把刀,把他的心剜得鲜血淋漓。他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比以前更冷,更痛。
“既然没人爱我,那就让我自己爱自己。”他听见深处的声音,那是守鹤的低语,也是他最后的防线。“谁想杀我,我就杀了谁。”
于是他开始杀人。杀那些想刺杀他的,杀那些看他不顺眼的路人。他像个幽灵,白天缩在房间里,夜晚游荡在砂隐的街头,所有人都怕他,躲他,没人敢靠近。
父亲让他和勘九郎、手鞠一起训练,他们怕得发抖,却至少会和他说话,会看他一眼。就凭这点,他没杀他们。
再后来,是中忍考试的战场。他看见丁次挡在他面前,喊着“他是我朋友,我不准你伤害他”。然后是医院里,丁次和他自己的幻影重叠——“他们是我朋友,我不准你伤害他们”。
接着是和小樱的对决。他痛得嘶吼,那种骨髓的痛楚,他以为早就忘了。没人阻止他受伤,那他就把痛苦加倍还给所有人。
记忆戛然而止。
井野猛地抽回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你为什么哭?”我爱罗也收回手,不解地看着她。
井野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
“为什么哭?”他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多了几分催促。
“因为……因为……”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着止不住的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我爱罗的脸。“对不起,我爱罗。”
我爱罗的变得空白:“对不起?”
“你受了那么多苦……对不起。”她哽咽着,“没人在你身边,对不起。”
我爱罗盯着她,眼里一片茫然。井野的心揪紧了——怎么会没人在他身边?怎么会所有人都无视他?如果当时她在,她一定会伸出手,一定会……
,她也不会?
她想起班里那个被大人私下议论的小男孩,他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那个男孩成了下忍,可她……
井野羞愧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和那些无视我爱罗的人没什么两样。
我爱罗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解不开的谜题,陌生又诡异。但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让井野燃起了希望。
“为什么?”他沙哑地问。
井野快速思考着——我爱罗对“”是什么概念?夜叉丸说过爱他,却背叛了他,那肯定不能提。她也不想撒谎说爱他。说“朋友”?就像丁次那样喊“他是我朋友”?
可我爱罗不是她的朋友,她想诚实一点。
“因为你是个人,”她坦诚道,“我觉得人不该受那样的苦。战斗受伤很正常,有时候人会伤害别人,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的。但……”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水面,又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的:“当你受伤时,应该有个人在乎你。有人抱着你,有人帮你伤口,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会陪着你。”她脑海里闪过给夜叉丸贴创可贴的画面,那是记忆里存的温柔。
“我很抱歉你没有那样的人。现在也没有。”
井野往前挪了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种掌心相对,而是想牵他的手。
我爱罗盯着她的手,仿佛那既是毒药,又是解药。
“你想试试做朋友吗,我爱罗?”
她知道没这么简单。这不是治疗,解决不了他所有的问题,但她只想做这些。有时候,人只需要一只手,就能从悬崖边拉回来。她见过这样的例子。创伤或许无法愈合,但至少可以学着应对——前提是不孤单。
我爱罗盯着她的手看了,然后抬头看她。井野能感觉到,他不懂,不懂可以这么简单,不懂她是真心想帮他。
但他还是伸出了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井野听见他轻声说:“好。”
玻璃妖物骤然静止。手鞠立刻反应过来,猛地收势。“停下!”她厉声高喊,勘九郎操控的傀儡瞬间僵住,妖狐少年的分身们也纷纷撞在枝桠上停滞,几个没刹住的直接“噗”地消散。
哪怕刚才撞在我爱罗的琉璃屏障上自毁了不少,剩下的分身数量依旧多到吓人——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化作妖物的我爱罗彻底静止,手鞠屏住了呼吸。木叶的少年们一个接一个轻盈落上她所在的枝头,戴眼镜的虫使男孩瞥了她一眼:“你让我们停手。为什么?因为你觉得你弟弟能控制住?”
她摇头,声音发颤:“我不知道,但……”
也许,也许,也许。也许那个木叶女孩根本不是去送死,也许她没被守鹤吞噬也没被我爱罗杀死,也许她真的做了什么,也许她只是放弃离开,而我爱罗此刻正在和守鹤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手鞠什么都不确定,可她不想在弟弟拼命抗争时,再对他出手。
琉璃碎片开始缓缓剥落,砸向地面——起初,随即骤然爆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手鞠终于在纷飞的琉璃中看到了弟弟,他正随着妖物的溃散坠落,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连呼吸都忘了。
手鞠猛地蹬离树枝。她不在乎如雨落下的琉璃碎片划伤手臂、撕裂衣袍、割破,不在乎丢下身后的巨扇,更不在乎这举动可能和自杀无异。
她纵身跃下,稳稳接住我爱罗,将他护在怀里,落地时狠狠一震。
为避开琉璃雨,她跳得太远,双脚刚沾地就软了下去。勘九郎立刻冲过来,傀儡师的和服被划得破烂,血顺着脸颊淌下,却毫不在意,扶住摇摇欲坠的手鞠,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继续抱着我爱罗。
我爱罗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们俩:“手鞠……勘九郎……”他的定格在手鞠脸上,“你为什么哭?”
哦。她自己都没察觉,眼泪已经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她摇头,声音沙哑:“你是我最小的弟弟啊。”她不在乎他会不会因此生气,也不管他会有什么反应,“我你没事。”
我爱罗的视线转向勘九郎,哥哥点头,声音低沉:“嗯。”这一刻,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手鞠庆幸木叶的人都识趣地站在远处。
“你们……”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你们会在乎我受伤吗?”
这句话听得人心揪,太他妈难受了。勘九郎别过脸去揉眼睛——那个女孩到底对我爱罗说了什么?可转念一想,重要的不是说了什么,而是我爱罗什么时候和人好好说过话?
“会。”手鞠一字一顿,每个字都重若千钧,“我们会在乎你受伤,我爱罗。”
“哦。”他轻声应着,随即,眼泪也滚落下来,和哥哥姐姐一起,哭作一团。
井野闷哼一声醒转,熟悉的争吵声立刻耳中。她挣扎着睁眼,浑身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像被火车碾过一样。脑袋嗡嗡作响,刺得她眯起眼。
是雏田、香磷和小樱,都围在身边。井野松了口气。
她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七嘴舌问个不停,但井野还是从碎片般的语句里拼凑出了核心。
井野,你没事吧?
她撑着坐起来,扫视一圈。香磷满脸疲惫,雏田像是刚经历一场恶战,小樱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显然哭了,脸色和井野离开时一样憔悴。
“我没事。”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刚才没做那件这辈子最可怕的事。她低头看着双手,想起掌心相触、十指交握的触感,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我真的没事。”眼泪却突然涌出,雏田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香磷握住她的膝盖,小樱靠过来蹭着她的胳膊。井野捂住脸,哽咽起来。她以为面对我爱罗时已经流干了眼泪——可那些是的、想象中的泪,此刻才是身体真实的、不受控制的哭泣。
“我刚才好害怕。”她终于承认,在朋友们的温暖中,抽噎着说出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