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五十分，安宁路，华新百货正门口。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照亮了建筑物外墙剥落的瓷砖和灰尘覆盖的玻璃。几个保安聚在门口的阴影里抽烟闲聊，看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停下时，才懒洋洋地站直了些。

赵助理先从副驾驶下来，一如既往的严肃刻板。他拉开后座车门，顾云知走了下来。

她今天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修身西装套装，里面是简单的白色丝质衬衫，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脸上化了淡妆，肤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气质沉静而干练。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里面是昨晚反复修改、最终与林景宸敲定的协议，以及她初步的工作计划。

保安们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有人认出了她——毕竟林家真假千金的八卦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林晚意的脸也算有“知名度”。只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和传闻中那个浓妆艳抹、骄纵任性的形象，实在相去甚远。

赵助理走上前：“这位是顾云知女士，从今天起，全面负责华新百货的运营管理。之前的刘经理呢？”

一个年纪稍大的保安连忙掐灭烟头：“赵助理，刘经理……他一般十点以后才到。”

赵助理皱了皱眉，看向顾云知。

顾云知面色不变：“通知所有部门主管、在岗组长，以及行政、财务、后勤、保安、保洁负责人，二十分钟后，在一楼中庭集合。缺席者，按旷工处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力度。

保安头头连忙点头：“好，好，我马上通知。”

顾云知不再多说，迈步走进华新百货的大门。赵助理紧随其后。

一股混合着陈旧地毯、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厅里灯光昏暗，只有几盏日光灯管亮着，惨白的光线下，寥寥无几的货架和柜台显得更加空旷寂寥。寥寥几个顾客，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慢悠悠地逛着，神色麻木。穿着褪色制服的售货员靠在柜台后，或玩手机，或打瞌睡。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顾云知脚步未停，目光快速扫过整个中庭的布局、动线、店铺分区。比她上次在外面看的更加糟糕。招商手册上的品牌入驻率恐怕不到40%，且大多是些不知名的廉价品牌或清仓特卖。空间利用率极低，大片区域空置，或胡乱堆放着杂物和废弃的展具。

赵助理低声介绍着情况，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目前在职员工总计87人，管理层除刘经理外，还有两位副经理，一位主要负责后勤物业，一位名义上管招商，但近一年没有新商户入驻。财务和人事由集团垂直管理，但基本处于半停滞状态。商户租约大部分将在未来三个月内到期，续约意愿……很低。”

顾云知一边听，一边在文件夹的空白页快速记录着关键词。情况比协议里写的更严峻，但也在意料之中。

二十分钟后，一楼中庭零零散散聚集了二十来个人。有穿着不合身西装、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那位刘经理，他匆匆赶到，额头冒汗），有神情倦怠的部门主管，有不耐烦的保安队长，还有几个穿着保洁服的阿姨好奇地张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云知身上，带着怀疑、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视。一个被家族放弃、名声扫地的年轻女人，能管好这个烂摊子？笑话。

顾云知走到众人面前，没有废话，直接开口：“我是顾云知，未来一年，华新百货的运营由我全权负责。我只有三点要说。”

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在中庭略显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第一，华新不会关闭，更不会像传言那样被剥离出售。它会活下去，并且会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活下去。这需要这里每一个人的努力，包括在座的各位。”

下面响起几声不以为然的嗤笑和交头接耳。

顾云知恍若未闻，继续道：“第二，今天下班前，所有部门提交一份详细的现状报告，包括人员名册、岗位职责、现存问题、以及你认为部门可以如何改进的建议，哪怕只是打扫干净你负责的区域。没有格式要求，手写也可，但必须交到我办公室。不交者，视为自动放弃参与接下来的工作调整。”

这话让下面的人骚动起来。写报告？改进建议？这新来的怕不是来搞笑的？

“第三，”顾云知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刘经理脸上，“刘经理，请带我去办公室。从现在起，所有日常运营决策向我汇报。赵助理会协助你完成初期的工作交接和授权变更。”

刘经理脸上肥肉抖动，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顾总，这……有些流程可能……”

“流程问题，稍后单独讨论。”顾云知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现在，请带路。”

她的气场并不凌厉逼人，却有一种沉静的、不容置疑的力量，让还欲争辩的刘经理把话咽了回去，讪讪地点头：“好，好，顾总这边请。”

办公室在三楼，是一间宽敞但陈设老旧的房间，窗外对着后巷的杂乱空调外机。办公桌巨大而笨重，皮椅已经磨损，文件柜里塞着不知何年的资料，空气里一股灰尘和旧文件的味道。

“顾总，您看这里……”刘经理搓着手，试图解释。

“赵助理，麻烦你监督一下各部门报告收集的情况，下午三点前汇总给我。”顾云知没理会刘经理，直接对赵助理说，“另外，帮我找两个手脚麻利、愿意干活的人，把办公室打扫出来。旧的无关文件全部清理，桌椅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搬走。预算从项目启动资金里走，按市场零工价格结算。”

赵助理点头：“明白。”

“还有，”顾云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扑扑的后巷，“联系几家本地的绿植租赁公司和基础装修队，下午我要见他们，报价单先发过来。另外，我需要一台能用的电脑和打印机，今天之内。”

她语速很快，指令清晰，没有任何犹豫。赵助理飞快记录着，刘经理在一旁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来走过场或者胡闹的？这分明是……真要动手干啊！

交代完这些，顾云知才看向刘经理：“刘经理，华新目前的收支明细、商户租约档案、员工合同备份、近一年的客流及销售数据（如果还有记录的话），请在一个小时内送到我这里。逾期，我将视为你无法履行基本管理职责。”

刘经理脸色一变，额头冒汗更厉害：“顾总，有些资料可能……不太全，而且需要从集团那边调……”

“能调多少调多少，不全的部分注明情况。一小时后，我要看到现有的所有。”顾云知坐下来，打开自己的文件夹，开始梳理今天的工作清单，不再看他。

刘经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赵助理也领命而去。办公室里只剩下顾云知一人。

她环顾这个破旧、沉闷的空间，深吸一口气，然后拉开抽屉，开始动手清理。将没用的杂物扔进纸箱，把还能用的文具归类。动作麻利，没有半分嫌弃。

这里将是她的新战场。第一印象很重要，不仅是给员工看，也是给她自己看。

打扫的人很快来了，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保洁阿姨，听说有额外工钱，干得很卖力。顾云知也挽起袖子一起帮忙，搬动轻一点的柜子，擦拭窗台。阿姨们起初有些拘谨，看她没有架子，也慢慢放开，还跟她抱怨起大楼里卫生难搞、工具老旧的问题。顾云知认真听着，记在心里。

中午，她没去吃饭，让保洁阿姨帮忙带了个最简单的盒饭。一边吃，一边翻阅刘经理勉强送来的一叠杂乱文件。数据确实残缺不全，但管中窥豹，也能看出华新衰落的速度和管理的混乱。商户租约大多条件优厚（早期为了吸引入驻），但租金拖欠严重。员工合同倒还规范，但士气涣散，迟到早退、磨洋工现象普遍。

下午，绿植公司和装修队的负责人陆续来了。顾云知与他们简短会面，提出了明确要求：绿植要易养护、能净化空气、视觉效果清爽，优先布置公共区域和主要通道。装修队则需要先对一楼中庭、主要入口、卫生间进行简单的粉刷、照明改造和基础设施检修，要求速度快、预算紧、效果直观。

她给出的预算不高，但要求明确，付款周期也清晰（分阶段验收付款）。几家报价后，她快速比较，选择了性价比最高、响应最快的一家小装修队和一家本地的绿植公司，当场敲定了初步方案，要求他们明天就带人进场勘测，争取三天内出效果图，一周内动工。

效率之高，让见惯了拖沓程序的装修队老板都啧啧称奇。

下午三点，赵助理送来了各部门提交的“报告”。厚厚一沓，字迹五花八门，内容也是敷衍居多，但顾云知还是认真看了。从这些敷衍和抱怨中，她依然能提炼出一些真实问题：空调经常坏，厕所漏水，货梯时好时坏，安保巡查流于形式，员工更衣室脏乱，甚至有人提到个别商户长期占用电费便宜的公共区域做仓库……

问题很多，但并非无解。她快速将这些点归类，标注优先级。

临近下班时，顾云知走出办公室，在三楼走廊上慢慢走着。从窗户看下去，一楼中庭依旧冷清，几个保安在无聊地踱步。

她拿起手机，给周小雨发了条信息：「小雨，明天上午有空吗？带皮具老高他们来华新百货一楼侧门咖啡角（如果还能叫咖啡角的话）聊聊？关于之前说的聚集地，可能有进展了。」

几乎是秒回：「真的？！有空有空！我马上通知他们！明天几点？」

「十点吧。」

「好嘞！云知姐你太棒了！」

放下手机，顾云知靠在窗边，看着夕阳给破旧的大楼镀上一层暖金色的边。

第一天，开了个头。杂乱，忙碌，但方向明确。

速度。第一个亮点。

她的目光落在楼下那几个保安身上。或许，第一个小小的改变，可以从他们开始？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不是信息，而是那个半透明的系统界面，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屏幕上方，这次没有任何杂音，只有一行平静却让人心悸的字：

【隐藏奖励解锁：基于‘与陆沉洲非负面交互’任务完成度，获得临时性能力‘细节洞察（微弱）’：未来72小时内，对商业环境及人际互动中的潜在风险与机会，有略微提升的直觉感知。注：此能力为一次性消耗品，效果随时间递减。】

初临华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