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受惊的林雪睡下后，破屋里重归寂静。油灯如豆，映着林尘沉凝的脸庞。
他盘膝坐在妹妹床边，却久久无法入定。白天镇上的冲突，谢老四阴沉的脸色，叶承平圆滑却暗含机锋的话语，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轮转。
他能感觉到，平静的日子下，暗流已经涌动。谢家吃了瘪，哪怕有叶承平调和，也绝不会轻易罢休。今天对方顾忌颜面和叶家，没有当场发作，但后续的报复，恐怕会以更隐蔽、更麻烦的方式到来。
最直接的，可能就是断了他的生计。
这个念头让林尘心中一凛。他如今最大的依仗，除了刚刚起步的修炼，就是在“通远行”这份稳定的工钱。这是他和妹妹改善生活、购买药材、甚至未来可能搬离村子的基础。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闭上眼睛，引导体内那缕混沌之气缓缓运行。每一次运转，《混元掌》的细微感悟便融入对力量的掌控中，纳气一重的境界也越发稳固。力量，是应对一切变故的根本。他需要更快地提升。
一夜无话，只有混沌之气无声流转，淬炼筋骨，壮大自身。
次日清晨，林尘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练完掌法，安顿好妹妹，便赶往青牛镇。
然而，当他来到“通远行”货栈外，准备像往日一样开始卸货时，平时对他还算和气的管事却面露难色，将他拉到一边。
“林尘啊，这个……最近货栈生意有些调整，人手……暂时够了。你看，要不你先回去歇两天？”管事的眼神有些躲闪，话语也吞吞吐吐。
林尘心中一沉，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果然来了。
他没有愤怒地质问，也没有低声下气地哀求，只是平静地看着管事，问道：“是谢家？”
管事脸上尴尬之色更浓，搓着手，压低声音道：“林尘，你别怪我……我也是混口饭吃。谢家……打了招呼。镇上其他几家大的货栈、商铺，估计你也去不了了。唉，你说你，怎么就得罪了谢四爷呢……”
果然如此。谢家的报复，直接、有效，断了他最安稳的收入来源。对于他们这样的底层，失去工作，就等于掐断了命脉。
“我明白了。”林尘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多谢管事这些日子的照应。”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通远行”。身后，似乎还能听到管事一声轻微的叹息。
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阳光依旧明媚，叫卖声依旧嘈杂，但林尘却感到一丝寒意。谢家的触角，比他想象的更灵敏，手段也更直接。这才过了一天。
他没有立刻尝试去其他可能招工的地方，既然管事说了“其他几家大的”也去不了，想必谢家已经打好了招呼。去一些小地方或许有机会，但收入微薄且不稳定，难以支撑他和妹妹的需求，尤其是妹妹后续的调养。
怎么办？
妹妹苍白瘦弱却充满依赖的小脸在脑海中浮现。绝不能让她再回到过去那种食不果腹、担惊受怕的日子。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叶承平临走时说的话：
“若有什么难处，可到镇西叶家货栈寻我。”
叶承平……叶家。
昨天叶承平出面，固然有利用此事打压谢家气焰、彰显叶家“仁义”的意图，但客观上确实帮他和妹妹解了围。而且，叶承平当时看他的眼神，除了圆滑，似乎还带着一丝……审视和兴趣？
或许，那是眼下唯一可能的机会。叶家与谢家是竞争关系，敌人的敌人，未必不能暂时借助。至少，叶承平看起来比谢老四更懂得“表面功夫”，行事也更讲究些“格局”。
去，还是不去？
去了，等于主动卷入叶谢两家的纷争，可能身不由己。不去，短期内生计无着，妹妹的调养可能中断，谢家的暗中刁难恐怕也不会停止。
没有太多时间犹豫。林尘眼神一凝，做出了决定。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镇西走去。青牛镇他来了不少次，大概方位还是知道的。
镇西不及镇东繁华，但街道宽阔，货栈、仓库林立，多是各家储存、转运大宗货物的地方。叶家货栈并不难找，门口挂着“叶记”的牌匾，门面比“通远行”还要气派些，进出的人流车辆也井然有序。
林尘走到货栈门口，对守门的一个中年伙计拱了拱手：“这位大哥，请问叶承平叶执事可在？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林尘求见。”
那伙计打量了林尘一眼，见他虽然衣着朴素，但气度沉稳，不似寻常流民或力工，又直接报出叶执事的名讳，便客气地点点头：“你稍等。”转身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伙计出来，对林尘道：“叶执事在偏厅，请随我来。”
林尘道了声谢，跟着伙计走进货栈。里面堆放着各式货物，伙计、账房、力工各司其职，显得忙碌而有序。他被引到旁边一处相对安静的偏厅。
叶承平正坐在一张茶桌旁，手里端着一杯茶，似乎早料到他会来，脸上带着一贯的和煦笑容。
“林尘小兄弟，果然来了。坐。”叶承平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尘依言坐下，不卑不亢：“冒昧打扰叶执事。”
“无妨。”叶承平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林尘脸上，笑意更深，“可是在‘通远行’……遇到些不便了？”
林尘心中一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这些地头蛇。他坦然点头：“是。今早去上工，管事说人手已够。想必是谢家的意思。”
“谢老四那人，气量向来不大。”叶承平轻哼一声，语气带着一丝不屑，随即看向林尘，“那小兄弟今后有何打算？”
林尘抬眼，直视叶承平：“听闻叶执事昨日所言，若有难处，可来寻您。林尘别无长处，唯有一身力气，做事还算勤恳。不知叶记货栈，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
他没有绕弯子，直接表明了来意。在叶承平这样的人面前，坦诚或许比遮掩更有效。
叶承平没有立刻回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掂量着什么。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力气，肯做事，自然是好的。不过，我叶记招人，也自有规矩。况且，你昨日得罪了谢家，若在我这里做事，怕是会有些麻烦。”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尘的反应，见对方神色依旧平静，眼中欣赏之色更浓，话锋一转：“不过，我叶承平说过的话，自然算数。我观小兄弟昨日出手，似乎并非全靠蛮力，倒有几分章法？不知可曾习武？”
林尘心中微动，知道对方是在试探。他如今修炼《混沌天帝诀》之事绝不能泄露，但展示一些粗浅的武力或许能增加筹码。
“不曾正式习武，只是自己胡乱练过些把式，为了不受人欺负。”林尘回答得半真半假。
“哦？”叶承平不置可否，笑道，“我叶记货栈，除了寻常搬运，偶尔也有些……需要点身手的活计。比如押送一些不太起眼、却需谨慎的货物，或者处理些……不长眼的滋扰。当然，酬劳也会比寻常力工丰厚不少。”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不知小兄弟，可敢接这样的活？”
林尘明白了。叶承平看中的，恐怕不仅仅是他的力气，更可能是他昨天展现出的、超出年龄的冷静和那干脆利落的身手。叶家与谢家竞争，明里暗里的摩擦不会少，确实需要一些能做事、又不那么显眼的人。
风险与机遇并存。
林尘几乎没有犹豫。为了妹妹，也为了自己能有更快的成长机会和资源，他必须抓住。
“有何不敢？”林尘目光清亮，语气坚定，“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及无辜，凭力气和本事吃饭，林尘愿意一试。”
“好！”叶承平抚掌一笑，眼中精光闪烁，“爽快！既然如此，你便先在我这货栈挂个名。平日若无特殊安排，就在货栈做些搬运清点的活，工钱照给。若有需要你出力的‘特别’差事，我会另行通知，酬劳另算。你看如何？”
“多谢叶执事。”林尘起身，郑重拱手。这安排，既给了他一个相对稳定的落脚点和基本收入，又留下了获取更多资源（通过特别差事的酬劳）和可能接触更广阔天地的可能。对他目前而言，是最合适的选择。
“不必多礼。”叶承平摆摆手，笑容意味深长，“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对了，你妹妹……可安好？昨日受了惊吓。”
“多谢叶执事关心，妹妹已无大碍。”林尘答道，心中却暗暗警惕，对方连他妹妹的情况都挂在嘴边，可见调查或关注得颇为细致。
“那就好。你先去前面找张管事，他会给你安排今日的活计和住处……若你需要的话。”叶承平吩咐道。
林尘再次道谢，退出了偏厅。
走出货栈，站在阳光下，林尘轻轻吐出一口气。生计问题暂时解决了，但前路似乎也更加错综复杂。他正式踏入了青牛镇两个家族博弈的夹缝之中。
不过，他摸了摸怀中那本无字天书般的《混沌天帝诀》，感受着体内缓缓流转的混沌之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夹缝中求生，亦能汲取养分，茁壮成长。为了雪儿，也为了他自己，这条路，他必须稳稳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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