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向上的力量，虽然依旧清苦，却充满了踏实的盼头。
林尘的生活变得异常规律。天未亮便起身，先在屋后僻静处，迎着初升的微光，练习《混元掌》。
这掌法虽只是《混沌天帝诀》传承中相对基础的外用战技，但蕴含的劲力运使、气血调动之法，却直指混沌演化、刚柔并济的妙理。
起初，他只是笨拙地模仿着识海中那虚影的动作，配合着体内那缕纳气一重的混沌之气，只觉得掌风滞涩，徒具其形。
但他心志坚毅，每日勤练不辍，渐渐摸到一丝门道，出掌时，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会自然而然地随之涌动，虽还不能离体伤敌，却能让掌力更凝实，筋骨更协调，体力恢复也更快。
练完掌，他便匆匆赶往青牛镇“通远行”。踏入纳气一重后，他的气力、耐力、反应都远超普通力工。扛起沉重的麻包不再吃力，步伐更稳，效率几乎抵得上两个人。管事看在眼里，喜在心里，给他的工钱也从最初按车算，渐渐变成了更优渥的日结，甚至偶尔有些需要急运的精细货物，也会放心交给他。
铜板叮叮当当落入粗布钱袋的声音，一天比一天沉实。林尘每次接过工钱，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铜板，心里计算着能给妹妹买点什么，嘴角总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傍晚归家，成了林雪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她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已经能在屋里屋外做些轻省的活计，把破旧却干净的小家收拾得井井有条。她总是早早地烧好热水，煮上粥，然后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村口那条小路。
当看到哥哥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暮色中，她便会像只欢快的小雀儿一样飞奔过去，接过哥哥手里或许提着的小小油纸包——有时是几块麦芽糖，有时是一小包镇上买的、她从未见过的糕点碎屑。
这天，夕阳格外红艳。林尘的身影出现在路口时，肩上除了往常的搭裢，手里还拎着一个用草绳捆着、扑腾着翅膀的东西。
林雪眼睛一亮，跑得更快了：“哥！你回来啦！这是……？”
林尘走到近前，将手里那扑腾的东西提高些，脸上带着罕见的、轻松的笑意：“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只羽毛斑斓、精神头十足的大母鸡！虽然被捆着，仍不甘心地蹬着腿。
“鸡！是鸡！”林雪惊喜地叫出声，小脸兴奋得发红。她长这么大，吃过鸡蛋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整只的鸡了！
记忆里，只有过年时村里最富的几户人家飘出的肉香，才隐隐约约带着这样的诱惑。
“嗯，”林尘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今天东家结了笔不错的工钱。想着咱们雪儿也该补补身子了，就买了只鸡。今天晚上，咱们炖鸡吃。”
“炖鸡！”林雪开心得几乎要蹦起来，绕着林尘和他手里的鸡转圈，想摸又不敢摸，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真的吗？哥！我们真的能炖鸡吃？”
“当然是真的。”林尘看着妹妹欣喜若狂的模样，心里像被温泉水熨过一样，暖洋洋的，连一日的疲惫都消散无踪。妹妹的笑容，就是他辛苦奔波最大的回报。“你去烧一大锅水，哥来处理这只鸡。”
“好！我这就去！”林雪脆生生地应着，像只快乐的小陀螺，转身就冲回屋里，灶膛里的火很快被她拨弄得旺旺的，映红了她兴奋的小脸。
林尘在屋外空地上，利落地处理好母鸡。动作干脆，不见丝毫滞涩，隐隐有《混元掌》劲力控制的影子在其中。褪毛、清洗，将整只鸡斩成大小均匀的块。
屋里，久违的、浓郁的肉香开始弥漫开来。林尘将鸡块放入唯一的铁锅里，加入姜片和一点粗盐（更珍贵的香料他们买不起），又舀了满满几瓢清水。灶膛里的火舌舔着锅底，很快，水咕嘟咕嘟开了，白色的蒸汽带着诱人的香气升腾，渐渐将简陋的灶台、破旧的墙壁、甚至窗外窥探的暮色，都染上了一层温暖而富足的光晕。
林雪搬着小凳子，就坐在灶边，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鸡汤，小鼻子不停地嗅着，仿佛要把这香气都吸进肚子里去。“哥，好香啊！比……比我做梦梦到的还要香！”
林尘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看着妹妹那馋猫样，忍不住笑了：“再等等，炖烂了才好吃，汤也更鲜。”
“嗯！”林雪用力点头，虽然馋虫早就被勾起来了，但哥哥说等，她就乖乖地等。
天色完全黑透，油灯点亮。破旧的木桌上，第一次摆上了一盆热气腾腾、油花金黄、香气扑鼻的炖鸡。旁边是两碗金黄的杂粮饭。
林雪坐在桌前，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盆里的鸡肉，咽了咽口水，却先拿起林尘的碗，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最肥嫩的鸡腿夹到他碗里：“哥，你干活最辛苦，你吃大的！”
林尘心里一酸，又暖得发胀。他把鸡腿夹回妹妹碗里，又夹了另一只鸡腿和一些胸脯肉给她：“哥吃这些就行。雪儿正在长身体，又病了那么久，要多吃点好的。”说完，他夹起一块带着皮的鸡肉，放进嘴里。
肉质紧实，带着家养禽类特有的鲜甜，虽然调料简单，却因为火候足够而酥烂入味。一口热汤下肚，暖流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驱散了晚间的寒意和积累的疲惫。这是食物最原始的慰藉，更是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踏实的美味。
林雪看哥哥吃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属于自己的鸡腿。眼睛瞬间幸福地眯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哥，好好吃！舌头都要化掉了！”
“好吃就多吃点。”林尘微笑着，看着妹妹大快朵颐，自己慢慢地吃着碗里的饭和肉。昏黄的灯光下，兄妹俩围坐吃饭的身影被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炖鸡的热气氤氲着，肉香弥漫着，简陋的屋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让人安心的暖意和满足。
屋外，夜风拂过村庄，带着深秋的凉意。但村西头这间有了新门、亮着油灯、飘出炖鸡香气的破屋里，却仿佛自成一方温暖的小天地。
林尘慢慢嚼着食物，感受着体内那缕随着进食和满足感而微微活跃的混沌之气，又看看对面妹妹心满意足的笑脸。
他夹起一块鸡翅，放到妹妹已经快空了的碗里。
“慢点吃，还有呢。”
夜色渐深，炖鸡的香气和暖意在小小的破屋里久久不散。林雪捧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虽然碗里还剩了点汤，却是实在吃不下了，脸上尽是餍足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林尘收拾着碗筷，看着妹妹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忽然开口道：“雪儿，明天哥休息，不用去镇上帮工。”
林雪正帮哥哥擦桌子，闻言只是“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休息？那哥可以在家好好歇歇！”
林尘停下动作，看着她，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在家歇着多没意思。明天，哥带你去镇上玩，好不好？”
“去……镇上？”林雪擦桌子的动作一下子停了，猛地抬起头，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真的吗？哥？带我去镇上？玩？”
“嗯，真的。”林尘肯定地点点头，“雪儿还没去过镇上吧？明天带你去看看，街上可热闹了，有好多你没见过的东西。”
“哇！”林雪欢呼一声，差点跳起来，绕着林尘转圈，刚才吃撑了的肚子似乎都不碍事了，“我要去！我要去镇上！谢谢哥！”她扑过来抱住林尘的腰，把小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开心得无以复加。
对她而言，青牛镇是一个遥远而充满幻想的地方，那里有哥哥每天去工作带回食物和零星惊喜的源头，有冰糖葫芦那样神奇美味的零食，有听哥哥描述的、各种各样新奇的人和物。能亲自去一趟，简直像做梦一样！
看着妹妹欣喜若狂的样子，林尘心里最后一丝因为“耽误”一天可能少赚些钱的迟疑也烟消云散。妹妹的笑容，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夜，林雪兴奋得有点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小声问着林尘镇上都有什么，林尘耐心地一一回答，直到她声音渐低，带着甜甜的期待沉入梦乡。
次日，天光正好，秋高气爽。
林尘换上了一身最干净、补丁最少的衣服，也给林雪穿上了他前几日咬牙买的一块素色粗布新裁的衣裳（虽然手工粗糙，却是崭新的）。林雪紧张又兴奋，小手紧紧攥着哥哥的衣角，小脸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
十里山路，对林尘来说不算什么，但林雪大病初愈，走得慢。林尘也不急，牵着她的小手，走一段歇一段，指着路边的野花野草跟她说话，不知不觉也就到了。
当青牛镇那远比村庄高大、喧嚣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时，林雪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小嘴微微张着，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高高低低的房屋，青石板铺的街道（虽然有些地方坑洼），来来往往穿着各色衣裳、吆喝叫卖的行人商贩，空气中混合着食物、香料、牲畜、灰尘等等复杂的气味……这一切，对她这个从未出过村子的小姑娘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哥……好多人……好大的地方……”她紧紧贴着林尘，声音小小的，带着怯生生的好奇。
“别怕，跟着哥。”林尘握紧她的小手，领着她慢慢走进镇子。
起初，林雪还有些拘谨，只敢躲在林尘身后，偷偷打量四周。但孩子的天性很快被新奇的事物吸引。
“哥！你看那个！亮晶晶的！”她指着一个小摊上挂着的各色琉璃珠子（其实是廉价仿制品），眼睛发亮。
“那是珠子，戴着玩的。”林尘解释。
“那个呢？好香啊！”她又嗅着空气中飘来的、不知从哪个食摊传来的油煎面点的香气。
“那是炸糕，想吃吗？”林尘问。
林雪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先看看。”
她渐渐放开胆子，拉着林尘，这边瞅瞅，那边瞧瞧。卖针头线脑的杂货摊，她看着那些五彩丝线啧啧称奇；卖木雕玩具的小贩，一个会点头的木头小鸟让她看了半天；甚至一个铁匠铺门口，看着里面火星四溅、铁锤叮当，她都又怕又想看，躲到林尘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她对什么都好奇，问个不停，林尘耐心地解答着，虽然他懂得也不多，但镇上混迹这些日子，好歹认得些常见物事。
他们走过一个卖头绳绢花的小摊，林雪的目光被几朵染成淡粉色的、粗糙的绢花吸引，看了好几眼，却没开口。
林尘注意到了，走过去，花了两文钱，买了一朵最小的粉色绢花，轻轻别在林雪因为赶路而有些松散的发髻旁。
“喜欢吗？”
林雪伸手摸了摸那柔软的（相对粗布而言）花瓣，小脸一下子红了，眼睛里却漾开比绢花更动人的光彩，用力点头：“喜欢！谢谢哥！”她小心地调整了一下绢花的位置，走路时都忍不住想摸摸。
他们又在一个卖麦芽糖画的老爷爷摊前驻足。看着老爷爷用金黄的糖稀，手腕抖动，寥寥几笔就画出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或一条摇头摆尾的小鱼，然后粘上竹签，递给眼巴巴等着的小孩。林雪看得入了迷。
林尘这次没问，直接掏钱买了一个最简单的小蝴蝶糖画。
林雪接过那晶莹剔透、仿佛下一刻就要飞走的糖蝴蝶，简直舍不得吃，举在手里看了又看，阳光透过糖片，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映在她欣喜的笑脸上。最后才伸出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甜得眼睛又眯成了月牙。
林尘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像只初次离巢、对世界充满探索欲望的雏鸟，这里停停，那里看看，小脸上时而惊讶，时而欢喜，时而好奇。她看摊贩，看行人，看店铺招牌，甚至看地上爬过的蚂蚁都觉得新奇。那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快乐，感染着林尘，让他连日来修炼和劳作的紧绷心弦，也慢慢松缓下来，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消失。
带妹妹来镇上，或许少赚了一天工钱，但看到妹妹如此开心，他觉得值了。这平凡的、热闹的市井景象，这简单的小小礼物和零食带来的快乐，正是他拼命想要守护的、属于妹妹的童年色彩。
日头渐高，集市愈发热闹。林尘牵着妹妹，继续在人流中缓缓穿行，任由她好奇的目光四处流连，将这镇上的鲜活与繁华，一点点装进她曾经只有病痛和灰暗的记忆里。
阳光洒在兄妹俩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短短的，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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