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村边那条浑浊的小河，看似缓慢，却也一日日流过。
林尘每日天不亮就去青牛镇“通远行”上工，搬运那些似乎永远也卸不完的货物。铜板一枚枚攒下，虽然微薄，却让破屋里渐渐有了些生气。
他买了稍微好一点的米粮，偶尔还能割一小条最便宜的肥肉熬油，给妹妹的粥里添点油星。陈大夫开的温补药，也总算能勉强不间断地抓齐。
林雪的身体，像早春冻土下挣扎出的嫩芽，虽然纤细，到底是一天天有了活气。苍白的小脸上渐渐有了点血色，咳嗽也少了。
她已经能自己慢慢下床，在屋里走动，甚至摸索着，用林尘新买的、不那么漏的陶罐，给哥哥烧点热水，煮一锅稀薄的菜粥，等着他回来。
这简陋的“家”，因为这一点点等待的温暖，而不再仅仅是遮风挡雨的破屋。
这天傍晚，夕阳把土墙映得一片昏黄。林雪蹲在小小的灶膛前，小心地看着火。粥在罐子里咕嘟咕嘟冒着微弱的热气，带着野菜和一点点米香。她想着哥哥今天回来，或许能多吃半碗，嘴角不自觉微微弯了弯。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板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脚踹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差点直接脱落。
林雪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烧火棍掉在地上，惊惶地回头看去。
王虎带着两个平时跟他厮混的村里青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惯有的、令人厌恶的嘲弄笑容。他们身上带着酒气，显然是刚从哪里胡混回来，特意拐到村西头找乐子。
“哟，病秧子能下地了？”王虎视线在简陋的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惊慌失措的林雪身上，嗤笑一声，“看来你哥在镇上赚了两个铜板，没白费啊。怎么，就吃这猪食？”他伸脚，踢了踢旁边的破瓦罐，里面的粥溅出来一些。
“你……你们出去！”林雪壮着胆子，声音却细弱发抖，往灶膛后面缩了缩。
“出去？”王虎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嬉笑着，“虎哥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不识抬举啊？听说你哥现在挺能卖力气？钱呢？拿出来给虎哥看看，帮你花花？”
另一个膀大腰圆的青年已经不耐烦地开始翻捡屋里本就少得可怜的东西，一脚踢开了墙角堆着的几件破衣服。
“没……没有钱……”林雪眼圈红了，又怕又急，哥哥辛苦赚来的钱和买的东西，她都仔细藏好了。
“没有？”王虎眯起眼，往前逼近两步，高大的阴影笼罩住瑟瑟发抖的女孩，“那就是藏起来了？还是……给你买药吃了？”他猛地伸手，想去揪林雪的头发，“晦气东西，吃了也是浪费！”
林雪尖叫一声，慌忙躲闪，却被灶膛绊了一下，踉跄着向后摔倒，手肘磕在地上，疼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哭？哭就有用？”王虎见她摔倒，更是得意，抬脚作势要踩她放在地上的手，“你哥不是骨头硬吗？让他回来看看，他的硬骨头能不能救你！”
就在他的脚将要落下的瞬间——
“王虎！！！”
一声压抑到极点、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暴怒低吼，炸响在门口。
人影带着傍晚归来的风尘和一股凛冽的寒意，猛地撞了进来。去镇上干了一天重活、浑身汗水泥灰的林尘，正正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漆黑冰冷的怒火，死死钉在王虎身上。
他看见了被踢翻的瓦罐，溅出的粥，被翻乱的家，还有摔倒在地上、满脸泪痕、手肘红肿的妹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王虎先是一愣，随即看清是林尘，那份熟悉的鄙夷和嚣张又回来了，甚至因为喝了酒而更盛。他收回要踩下去的脚，双手抱胸，歪着头：“嗬，搬货的回来了？怎么，赚了几个铜板，就敢瞪你虎爷了？你妹妹不听话，我替你管教管……”
“教”字还没出口！
林尘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废话。他脚下一蹬，地面松软的浮尘被激起，整个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豹，带着一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凶猛气势，直冲王虎！
快！太快了！
王虎甚至没来得及做出有效的格挡动作，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巨力已经狠狠撞在他的肚子上。
不是拳头。
是脚！
林尘借着前冲之势，拧腰、抬腿、踹出，动作干脆利落，力道凶猛绝伦！这一脚，含着他连日搬运重物锻炼出的气力，更隐含着这些天夜间修炼《混沌天帝诀》引气篇时，那丝混沌之气对肉身潜移默化的强化，以及胸腔里炸开的、近乎暴戾的愤怒！
“砰！！！”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呃啊——！”
王虎脸上的狞笑瞬间扭曲成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眼珠几乎凸出来。他超过两百斤的壮硕身躯，竟被这一脚踹得离地倒飞出去，“哐当”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后面的土墙上，震得墙皮簌簌落下，然后才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蜷缩着，捂着肚子，发出痛苦的干呕声，半天喘不上气，脸憋成了猪肝色。
整个破屋都安静了。
另外两个青年僵在原地，脸上的嬉笑彻底凝固，转为骇然。他们看看地上虾米一样蜷缩着、连呻吟都费劲的王虎，又看看门口保持着踹出姿势、缓缓收腿、眼神冰冷扫过来的林尘，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这个林尘……怎么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这一脚的力量……
林尘没看他们，他的目光先落在妹妹身上，声音因为压抑怒火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雪儿，到哥身后来。”
林雪忍着疼，连忙爬起来，躲到林尘身后，小手紧紧抓住哥哥沾满灰尘的衣角，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看着哥哥挺直的背影，心里的恐惧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林尘这才缓缓转过身，正面面对着剩下那两个已经吓傻的青年。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神深寒，一字一句道：
“滚。”
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
那两个青年一个激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恐惧。他们平日里跟着王虎欺负人，仗的是人多和蛮力，何曾见过这等狠辣干脆的手段？连最能打的王虎都被一脚踹得爬不起来……
“你……你等着！”尖嘴猴腮的青年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和另一个同伴慌忙绕过林尘，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过去，手忙脚乱地架起还在干呕、浑身瘫软的王虎，拖死狗一样狼狈不堪地逃出了破屋，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翻倒的瓦罐，溅出的粥，和弥漫的尘土。
林尘胸口的剧烈起伏慢慢平复下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骇人的冰冷怒火已经收敛大半，转向妹妹时，只剩下心疼和后怕。
他蹲下身，小心地检查林雪磕红的手肘，又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和灰尘。“疼不疼？吓坏了吧？是哥回来晚了。”
林雪摇摇头，眼泪却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委屈和后怕的释放。“哥……他们……他们一来就踢门……”
“没事了，都过去了。”林尘将她轻轻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以后哥早点回来。他们……不敢再来了。”
他说得平静，语气里的笃定却让林雪感到安心。
扶着妹妹坐到床边，林尘默默收拾起被弄乱的屋子，扶正瓦罐，擦去地上的粥渍。动作沉稳，仿佛刚才那暴烈的一脚从未发生。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体内那丝微弱的混沌之气，在刚才暴怒出手时异常活跃，似乎赋予了那一脚超出他本身肌肉力量的速度和冲击力。
而王虎被踹飞时那沉重的触感和痛苦的闷哼，也清晰地告诉他——力量，真的能改变一些东西。
他将地上还能吃的粥收拾了一下，重新生了火，热了热。“来，雪儿，先吃点东西。”
夜幕彻底降临，破旧的油灯点亮。
兄妹俩坐在床边，就着一点咸菜，慢慢吃着简单的晚饭。屋外，村庄的夜色宁静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村东头王屠夫家，却隐约传来王虎杀猪般的惨嚎和含糊的咒骂，以及他爹暴躁的吼声。
林尘充耳不闻，只是仔细地将一块稍大的菜叶子夹到妹妹碗里。
“雪儿，”他低声说，眼神在跳跃的灯光下显得幽深，“以后，哥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也没人能随便欺负咱们。”
林雪抬起头，看着哥哥坚毅的侧脸，用力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一抹依赖和全然信任的笑容。
夜深人静，林雪服了药，沉沉入睡。
林尘依旧盘坐在床边地上，闭目凝神。今夜，他引动那混沌之气的速度，似乎比往日快了一丝丝。脑海中，《混沌天帝诀》的基础篇章缓缓流转。
他知道，今日一脚，只是开始。平静之下，潜流已动。他要更快，更强。为了身后这份不容侵犯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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