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回村西头那间破屋的。
胸口的百年人参硌着他,却比任何暖玉都更让他心头发烫。脑海里《混沌天帝诀》的符文沉浮,身体里新生的气感流转,都暂时被抛在脑后。他眼中只有前方那扇歪斜的木板门,门后那个气息奄奄的小小身影。
“雪儿!雪儿!”他猛地撞开门,扑到床边。
林雪依旧蜷缩在破棉絮下,脸色青灰,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林尘的心狠狠揪紧,但他强忍着恐慌,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株用命换来的百年人参。人参沾着谷底的湿泥和他掌心的汗,在昏暗的光线下,根须虬结,隐隐透着润泽,那独特的药香瞬间冲淡了屋里的霉味。
“雪儿,你看,哥找到了!百年人参!你有救了,你马上就会好起来!”林尘的声音哽咽着,滚烫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妹妹冰冷的手背上。他顾不上擦泪,小心翼翼地将人参捧到妹妹脸旁,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立刻吸收药力。
林雪毫无反应,只有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等着,哥这就去请陈大夫!等着!”林尘一抹眼泪,将人参小心放在妹妹枕边,转身又冲出了门。
这一次,他的速度快了很多。脱胎换骨后的身体,虽然还未正式修炼,但体力和敏捷已远非往日可比。他不再踉跄,而是像一阵风刮过村庄熟悉又冷漠的小径,直奔村东头陈大夫家。
“陈大夫!陈大夫!开门!求您救命!”他用力拍打着陈大夫家的木门,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大夫提着油灯,花白的眉毛在看到林尘的瞬间就拧紧了。眼前的少年衣衫褴褛,满身泥污草屑,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几道新鲜的刮伤,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希望,还有一种……陈大夫说不清道不明的、截然不同的精气神。
更让老大夫心头一跳的是,少年身上似乎隐隐带着一丝……黑风山深处才有的、阴冷又苍茫的气息。
“你……”陈大夫刚开口。
林尘“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语速快得像倒豆子:“陈大夫!我找到百年人参了!真的!求您快去救我妹妹!她现在很不好,求您了!”他抬起头,眼神里的哀求几乎要溢出来,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
陈大夫看着他,又瞥了一眼他来的方向——那是村西头,也是黑风山的方向。老人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这孩子,怕不是真的闯了那要命的黑风山,还从里面活着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但眼下不是追问的时候。陈大夫定了定神,沉声道:“起来,带路!”
林尘一跃而起,也顾不上礼节,几乎是半拉半拖着年迈的陈大夫,一路飞奔回自己的破屋。
进了屋,陈大夫第一眼就看向床上,林雪的状况让他心里一沉。再看到枕边那株虽然沾泥却灵气未失、形态非凡的人参时,饶是他行医多年,见惯贫苦,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品相,这药香……绝非寻常山参可比!恐怕不止百年!
他猛地回头,看向林尘。少年正死死盯着他,双拳紧握,身体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发抖,嘴唇抿得发白。
“你……”陈大夫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去黑风山了?”
林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没有解释,只是重复:“求您,快救救我妹妹!人参在这里,怎么用都行!”
陈大夫长长地、复杂地叹了口气。他不再多问,转身,神色变得无比严肃。他先是快速检查了一下林雪的状况,比七天前更加凶险,寒气已然侵髓蚀心,仅凭普通药物回天乏术。
“去打一瓢最干净的清水来,快!再找个干净……不,把这药罐刷净,用火烤干!”陈大夫迅速吩咐,同时从自己带来的药箱里取出几样辅助药材,又拿出随身携带的、擦拭了无数遍的银质小刀。
林尘像上了发条一样,立刻照做。他用破瓦罐从屋后泉眼取了水,又飞快地将那个唯一的陶制药罐洗刷、烘干。
陈大夫接过药罐,将林尘取来的清水倒入少许。然后,他极其郑重地捧起那株百年人参,银质小刀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小段最精华的根须,又刮下一点点主根上的表皮。仅仅是这些许,放入水中,那清水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氤氲光华,药香变得更加清冽提神。
“此物药力太猛,你妹妹虚不受补,只能用最微量的气息吊命。”陈大夫一边低声解释,一边将剩余的大部分人参仔细包好,递给林尘,“收好,切不可再轻易动用。这一点,足够为引。”
他将那药罐置于林雪床头,让那蒸腾起的、蕴含人参精气的药气,缓缓被林雪吸入。
接着,陈大夫取出银针,手法稳健地刺入林雪几处大穴,微微捻动,导引那微弱的参气药力,护住其心脉,激发其本身残存的生机。然后又取出一包自己珍藏的、用以温养经脉的珍贵药散,用剩下的人参水调和了,一点一点,极其耐心地喂林雪服下。
整个过程中,林尘就跪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呼吸都屏住了,仿佛生怕自己喘气重了都会影响救治。
时间一点点过去。
屋外天色由暗转明,又渐渐西斜。
终于,陈大夫缓缓拔出了最后一根银针,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陈大夫,我妹妹她……”林尘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陈大夫擦了擦汗,看着床上林雪的脸色。那层死寂的青灰色,正在极其缓慢地褪去,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透着绝望。她的呼吸虽然还很轻浅,却已经平稳了许多,胸口有了规律的起伏。
“参气已入,护住了心脉本源,吊住了这口气。”陈大夫的声音透着疲惫,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那包药散,能助她慢慢化开体内郁结的寒气。接下来,便是水磨工夫,需连续七日,每日以参气熏蒸,辅以温补汤药,细心调理,不可间断,更不可再受风寒惊扰。”
他看向林尘,眼神无比严肃:“这七日,是关键中的关键。若这口气能稳住,寒气能逐步驱散,她便算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但日后体质必然比常人更弱,需长期温养,切记。”
林尘听着,身体先是僵硬,然后慢慢放松,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庆幸和后怕席卷而来。他再次对着陈大夫,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陈大夫……救命之恩……林尘……没齿难忘……”他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陈大夫扶起他,看着少年眼中滚落的泪水,那是劫后余生的泪,是希望重燃的泪。老人心中感慨万千,目光再次落在那株被切用了少许的百年人参上,又看看林尘身上掩盖不住的、与昨日截然不同的痕迹。
“孩子,”陈大夫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问。但这人参……还有你……”他停顿了一下,“福祸相依,好自为之。眼下,先照顾好你妹妹。这是方子,按方抓药,我那里还有些存货,你先拿去用。”
他将一张药方和一小包配好的药材塞进林尘手里。
林尘紧紧握着药方和药材,像握着比性命更重的东西。“谢谢……谢谢您……”
陈大夫摆摆手,背起药箱,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情况趋于稳定的林雪,转身离开了这间破旧却仿佛迎来一丝生机的土屋。
屋里安静下来。
林尘慢慢挪到床边,小心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妹妹的额头。还是有点凉,但不再是那种冰冷的死寂。他握住妹妹瘦小柔软的手,将脸颊贴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泪水无声滑落。
“雪儿……”他低声呼唤,“没事了……哥在这儿……哥找到人参了……陈大夫说,你会好的……”
窗外,夕阳的余晖终于费力地挤过破窗,在屋内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光斑,恰好落在林尘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上,也落在林雪微微颤动了一下的睫毛上。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守着妹妹,守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微光。体内,《混沌天帝诀》的基础气感,在不自觉中缓缓流转,滋养着他同样疲惫却充满新生的身体。
夜,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破屋里的黑暗,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