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反而身体里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暖流。他茫然地撑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片幽暗的谷底，光线微弱，头顶是被陡峭崖壁切割出的一线灰白天光。空气潮湿阴冷，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和扭曲的藤蔓，四周散落着风化严重的碎石。他正躺在一片相对松软的腐殖土上。
他还活着？林尘难以置信地动了动手指、胳膊、腿……除了衣物破烂、身上有些刮擦的瘀伤，骨头竟似乎完好无损。这怎么可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
他猛地想起什么，慌忙在身边摸索——那株用命换来的百年人参，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虽然沾满了泥土，但那股独特的药香仍在，根须完整无损。
雪儿有救！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忘记了自身的诡异处境，挣扎着就要爬起来。目光转动间，却瞥见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干净的岩石上，盘坐着一副骸骨。
那骸骨不知在此经历了多少岁月，骨骼呈现出一种玉石般的莹白，与谷底的昏暗格格不入。最令人惊异的是，几缕淡金色的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小蛇，正环绕着骸骨缓缓游走、盘旋，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威严气息。
林尘的心跳莫名加速。这谷底绝地，怎么会有这样一副奇异的骸骨？那金色的气流是什么？是妖怪，还是……
他想起村里的老人们偶尔讲起的、关于深山大泽中仙人遗蜕、前辈高人的传说。一个极其微弱的念头，在他绝望的内心深处闪了一下：或许……或许还有别的希望？
握着人参的手紧了紧，林尘强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妹妹病情的焦灼，拖着还有些虚软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副骸骨。离得越近，那股无形的威压感似乎越强，但并不暴烈，反而有种沉寂的浩大。金色的气流流转着，美得惊心动魄，又带着莫大的神秘。
终于，他站到了骸骨面前。骸骨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脊背挺直，即使血肉早已消弭，依然能感受到一种顶天立地、俯瞰众生的气度。头骨微微低垂，仿佛在沉思，又似在凝视着掌中虚无。
林尘犹豫着，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莹白冰凉的臂骨——
轰！！！
仿佛惊雷在脑海最深处炸开，又像是无尽星辰同时燃烧、湮灭。林尘连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直接失去了所有意识，身体软软地倒在了骸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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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
林尘感觉自己仿佛一粒尘埃，漂浮在永恒的虚空里。
忽然，一点金光在黑暗中亮起，起初如豆，随即迅速扩大、旋转，化作一个巨大的、缓缓轮转的璀璨光轮。光轮中央，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凝聚、清晰。
那是一个身着古朴玄袍的中年男子，长发披散，面容英俊而威严，双眼开阖间，似有日月星辰诞生幻灭。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光轮中心，明明只是一个虚影，却仿佛充斥了整个黑暗空间，浩瀚、古老、伟岸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林尘的灵魂都为之颤栗，只想顶礼膜拜。
“多少年了……终于，等到了一丝缘法。”
宏大而温和的声音直接响彻林尘的“脑海”，不是耳朵听见，而是灵魂感知。这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却没有丝毫恶意。
林尘无法动弹，无法开口，只能用模糊的意识“看”着。
玄袍男子的虚影目光落在林尘的意识体上，仿佛能洞穿一切。“根骨奇劣，经脉淤塞，气血两虚……如此体质，在这弱肉强食的沧澜大陆，与蝼蚁何异？难怪会被人欺凌，连至亲都无力守护。”
林尘的意识一阵剧烈波动，妹妹苍白的小脸、王虎嘲弄的嘴脸、陈大夫无奈的叹息……无数画面翻涌上来，带来锥心的刺痛和无力。
“不过，”玄袍男子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欣赏，“坠崖不死，是为命硬；绝境之中，仍紧握一线生机（指人参），是为心坚；见吾遗骨，虽有惧意，却能近前，是为胆魄。命硬、心坚、胆魄……不错。更难得的是，你触碰吾骨时，并无贪婪邪念，只有一丝绝望中的微渺期盼……此乃赤子之心，虽蒙尘，未全泯。”
“吾名，玄穹。”男子虚影缓缓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法则的重量，“陨落于此，已不知几多春秋。生前，臻至圣皇境巅峰，距那统御沧澜、言出法随的天帝之境，仅一步之遥。
可惜，终究功亏一篑，身死道消，只剩这最后一缕残识，依附于遗骨之上，等待有缘。”
圣皇？天帝？林尘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境界意味着什么，但那种至高无上的意味，让他灵魂深处感到震撼。
“今日你至，便是缘法。”玄穹的虚影凝视着林尘，“吾观你救妹心切，其情可悯。然，仅凭一株凡俗人参，纵能暂延其命，又如何？你自身若无力量，今日之悲苦，明日仍将重演。欺凌你的，是力；夺你希望的，是力；让你只能跪地哀求、眼看至亲凋零而无能为力的，亦是力。”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尘心上。是的，力量……他太需要力量了！不是偷一个窝头的小聪明，不是忍受拳脚的麻木，而是真正能保护妹妹、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
“吾将散去这最后残识，以本源之力，为你逆天改命，重塑根基！”玄穹虚影的声音陡然变得庄严恢弘，“此过程，如同将你这具泥胎打碎重炼，痛苦非常，甚至有魂飞魄散之险。你，可愿承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林尘的意识迸发出强烈的呐喊：我愿意！
为了雪儿，为了不再受人欺凌白眼，为了能挺直脊梁活下去，刀山火海，炼魂碎骨，他也甘愿！
“善。”玄穹虚影微微颔首，似乎对林尘的决绝很满意。
下一刻，环绕在外界骸骨上的淡金色气流，仿佛受到了召唤，猛地脱离骨骼，化作无数道比发丝还细的金色光丝，穿透虚空，直接涌入林尘倒地的肉身，继而冲向这片识海空间！
“呃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淹没了林尘。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深入到每一寸灵魂、每一点意识本源的撕裂、灼烧、重塑之感。仿佛有无数把金色的刻刀，在他最本质的“存在”上雕琢。他的意识在咆哮，在翻滚，几乎要在这无边的痛苦中彻底涣散。
但他死死守住了最后一点清明——妹妹的脸。那张苍白、依赖、带着全天下唯一温暖的小脸。
金色光丝粗暴地冲刷、拓宽着他体内原本细弱淤塞的经脉，如同狂暴的洪水开凿干涸的河道；它们渗透进他贫瘠的骨髓，点燃微薄的气血，强行激发潜藏至深的生机；它们甚至洗涤着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将多年来积贫积弱、暗伤隐疾一一焚化、修补……
这是一个毁灭与重生交织的过程。林尘的身体在谷底微微抽搐，毛孔中渗出漆黑腥臭的杂质，旧的、孱弱的肌体组织在被飞速代谢，新的、充满活力的细胞在金色能量的滋养下疯狂滋生。
他的皮肤时而龟裂，时而愈合，泛起玉石般的光泽；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变得更加致密坚韧。
不知过了多久，那非人的痛苦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林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通透”。身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轻盈得不可思议；五感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听到远处水滴落入石缝的声音，能分辨出空气中不同植被的细微气味；体内，原本死气沉沉的地方，此刻有一股温暖而浑厚的气流在缓缓自行运转，虽然还很微弱，却生机勃勃，源源不绝。
他的体质，已然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虽然还算不上什么绝顶天才，但至少已经踏入了可以修炼的门槛，基础之扎实，远超寻常人！
这时，识海中玄穹的虚影已经变得极其淡薄，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随风而散。但他的眼神，却更加明亮、欣慰。
“根基已成，大道可期。”玄穹的声音也变得微弱，却依旧清晰，“吾毕生心血，所创之无上功法，名为——《混沌天帝诀》！”
四字一出，整个识海空间都为之震荡，仿佛有开天辟地的道音在回响。
“此诀，它直指本源，炼化混沌之气，演化天地万物，掌控法则秩序。其意浩大，其路艰难，非大毅力、大智慧、大机缘者不可修习。修至大成，身化混沌，言即法，行即则，乃为天帝！”
随着他的话语，无数复杂无比、蕴含至理的金色符文，如同星辰般从他淡薄的虚影中飞出，浩浩荡荡，烙印进林尘意识的最深处。这些符文包含了《混沌天帝诀》从最基础引气篇，到后续浩瀚如海的修炼法门、配套战技、秘术、感悟……包罗万象，深奥无穷。以林尘此刻的境界，连理解最表层的意思都做不到，只能囫囵吞枣般记下。
“此功法，会随着你境界提升，逐步解封相应内容。切记，不可贪功冒进，需步步夯实。亦不可轻易示人，怀璧其罪。”
玄穹的虚影越来越淡，声音也缥缈起来：“吾之残识将散，最后助你一次。”
一点纯粹到极致、微弱却凝练无比的金色光点，从即将消散的虚影中分离，轻轻落入林尘意识核心。这是一缕精纯的圣皇本源印记，虽不能直接提升修为，却能在未来修行路上为他护道、明心、甚至在关键时刻激发潜力。
“孩子，”玄穹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温和与嘱托，“力量，是用来守护的，而非欺凌。勿忘今日坠崖之痛，勿忘病榻前之无力。带着你妹妹，好好活下去……走到那最高处，看看……那里的风景……”
余音袅袅，终至不闻。
那璀璨的光轮与玄穹的虚影，如同梦幻泡影，彻底消散在识海的无边黑暗之中。
林尘的意识回归。
谷底，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少了几分过去的麻木与绝望，多了几分深邃与坚毅。身体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脑海中那部名为《混沌天帝诀》的无上功法虽然晦涩，却真实存在。
他撑起身，先确认那株百年人参还在手中。然后，他转身，对着那具已然失去所有金光、变得朴实无华的莹白骸骨，郑重地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玄穹前辈，授业、改命之恩，林尘永世不忘！”
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谷底，握紧人参，辨明方向。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雪儿，等哥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新生的微弱气感，开始寻找离开这悬崖底部的路径。步伐，沉稳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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