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的雨丝,似断似续,黏在窗棂上,像极了化不开的愁绪。老槐树的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扯得老长,歪歪扭扭地趴在院墙上,活脱是鬼魅伸出的手。小美缩在被子里,浑身的汗湿黏在肌肤上,比窗外的雨还要凉。方才那窗后的挥手,哪是什么少年人的招呼,分明是一把淬了寒气的刀,直愣愣剜在她的心上。
她是真的怕了。
前世的十七岁,她是不知愁的,眼里只有高考后的狂欢,和毕业典礼上要穿的白裙子。邻里街坊的事,于她不过是过耳的风,哪会去留心隔壁搬来的少年,是闷是俏,是善是恶?可如今,重生的楔子钉进了日子里,一切都变了味。那车祸的阴影还没散去,又凭空冒出个行踪诡秘的小明,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天刚蒙蒙亮,雨停了,蝉鸣却又聒噪起来,比昨日更甚,像是要把这湿漉漉的清晨吵得干透。小美顶着一双熬红的眼,扒着窗帘的缝隙往外瞧。隔壁的院门虚掩着,王阿姨正在扫院子,扫帚划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单调得叫人心烦。小明不在院里,倒是那棵老槐树下,新添了一块浅浅的土痕,不消说,定是昨日他埋东西的地方。
“发什么呆?脸跟黄菜叶似的。”母亲端着粥走进来,眉头皱成了疙瘩,“昨晚没睡好?莫不是高考的事,又扰了心?”
小美勉强扯出个笑,摇摇头。她没法说,说自己死过一回,说隔壁的少年埋了个黑布包,说那神龛上的木偶没有五官。这些话,说出去怕不是要被人当疯子。世人向来只信眼见的太平,哪容得下这般离奇的揣测。
“隔壁的王阿姨,看着倒是个和善人。”母亲絮絮叨叨地擦着桌子,“就是那家里的摆设,怪里怪气的。方才我去借笤帚,瞅见客厅摆着个没脸的木头人,瘆得慌。”
小美的心猛地一跳,忙问:“那小明呢?您见着他了吗?”
“没见着,说是一早出去买东西了。”母亲舀了勺粥,“不过王阿姨说,这孩子打小就孤僻,不爱说话,手里总攥着串黑珠子,说是庙里求来的,能辟邪。”
辟邪?小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要避的是什么邪?是那黑布包里的东西,还是……她这个重生的人?
早饭是食不知味的。碗里的粥凉透了,她才放下筷子,借口去买作业本,溜出了家门。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隔壁的方向挪,院门口的槐树叶上,还挂着昨夜的雨珠,掉在脖子里,冰凉刺骨。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那片新土旁,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泥土,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喝。
“你在做什么?”
是小明的声音。
小美吓得一哆嗦,猛地站起身,转身时,撞得槐树叶簌簌作响。小明就站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些香烛纸钱,脸色阴沉得像雨后的天。他手腕上的黑珠子,在晨光里泛着乌沉沉的光,竟比昨日更显诡异。
“我……我路过。”小美慌得舌头打了结,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的眼睛。
小明的目光落在那片新土上,眉头蹙了蹙,却没发怒,只是淡淡地说:“这地方刚翻过土,别踩坏了。”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埋了什么?”话一出口,小美就后悔了。这话说得太直白,像在挑衅。
小明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那是一种与他年纪不符的锐利,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匕首,突然露出了锋芒。“与你无关。”他说着,侧身绕过她,走进院子,反手关上了院门。
“砰”的一声,门闩落下,像是隔住了两个世界。
小美僵在原地,心口突突地跳。她分明看到,小明转身的刹那,那串黑珠子上,闪过一丝极淡的红光,快得像错觉。还有他袋子里的香烛——那不是给活人用的。
她失魂落魄地往街上走,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蝉鸣一声声,像在催命。路过十字路口时,她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就是这里,三天后,一辆失控的卡车会将她撞飞。她抬头望去,路口的红绿灯明明灭灭,像一双窥视的眼。
忽然,一个念头猛地窜出来,带着血腥味——那场车祸,真的是意外吗?
若是小明真的藏着什么秘密,若是他的秘密被前世的自己无意中撞破,那么……他会不会是为了灭口?
这个念头让小美浑身发冷。她不敢再想下去,拔腿就往家跑。路过报刊亭时,一张报纸被风吹到脚边,头条的标题格外刺眼:“昨日城郊河边,发现一具无名女尸,死因待查。”
她的脚步顿住了,弯腰捡起报纸。照片上的河边,她依稀认得,正是小明昨日挖坑的方向。
手里的报纸簌簌发抖,像一片被秋风卷住的落叶。小美猛地抬头,望向隔壁的方向。老槐树的影子,正斜斜地投在院墙上,像一个巨大的问号。
她攥紧了报纸,指节泛白。
重生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重生不是结束,而是开始。这场命运的棋局,她以为自己握了先手,却原来,早已落入了别人的圈套。那黑布包里的东西,那没脸的木偶,那串诡异的黑珠子,还有三天后的车祸……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正朝着她,缓缓收紧。
蝉鸣依旧聒噪,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小美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院门,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不会坐以待毙的。
既然老天让她重来一次,她就要把这盘棋,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