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蔻抬眸间，与姜婳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那一瞬间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然而下一秒，她已淡然偏过头去，压低声音向凌千渊交代军务。
那刻意疏离的姿态令空气都染上几分寒意。
姜婳并不想卷入这种微妙而紧绷的氛围中，当下转身欲离，却没料到被凌千渊毫无预兆地拦住了去路。
她本就濒临崩断的耐心此刻更是薄如蝉翼，语气也骤然冷却了几分：“凌大人若是无事相询，那么在下还需赶往营帐照料伤兵。”
她对凌千渊的观感向来算不上好——被这疯子盯着催着的日子，哪有半分自在？
话音落时，连眼神都淡得像帐外的雾。
凌千渊却忽然笑了，那笑意藏在眼底，姜婳读不懂，只索性绕开他，径直去做自己的事。
她不知道，那抹笑，原是与宁蔻有关。凌千渊窥了这两人太久，终究还是没按捺住，将“姜婳就是姜姬”的真相，捅到了宁蔻面前。
宁蔻听到那三个字时，面上依旧是惯常的平静，指尖却在案几上攥出了白痕。
“姜姬……”她艰难地开口，尾音发颤，眼眶忽然漫上湿意——原来那些熟悉的药香、那些藏不住的笃定，从不是错觉。
春风漫过营帐，杨柳絮沾了满帘，可窗外的软景，半分也落不进宁蔻眼里。
她本不叫宁蔻，她是宁国宗室的女儿，名唤清圆。
那年当今圣上一道旨意，要送宗室女入大雍为质。
唯一的嫡公主宁风荷自幼娇弱，吹不得风沾不得露，她的父亲便主动将她推了出去——在他眼里，宁清圆从不是女儿，只是枚能换得家族安稳的筹码。
哪怕她自幼便踹翻绣绷拎起长刀，哪怕她在军营的泥地里摸爬滚打，练出一身能挡千军的本事，父亲也从未将她与世家子弟相提并论。
在他的盘算里，女儿家的“锋芒”，本就是登不得台面的旁枝。
出使大雍的前夜，宁清圆扒着雕花窗棂，看屋内斜靠在床榻上的母亲。
美妇人的眼是空的，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雾，指尖捻着半块碎玉，连炭盆里溅到锦褥上的火星，都懒得抬眼去管。
最扎眼的，是母亲身侧的侍卫沈云——他忽然抬眸，撞进她的目光里，随即疯了似的摸索着起身，骨节攥得发白，声音凄厉得像暮春的杜鹃啼血：“清圆……我的清圆，是我对不住你……”
哭声还没落地，兄长宁初阳已攥住她的肩，指力重得像铁，将她往门外拖。
她挣扎着回头，正看见沈云抬起的手——指缝里裹着的，是她幼时挂在颈间的暖玉，玉纹里还浸着未干的血。
她指尖死死扣进青砖缝里，抬眸时，与宁清圆的目光撞在一起——帐内静得只剩烛火轻摇，唯有眼泪顺着两人的脸颊，砸在地上洇开湿痕。
宁清圆猛地阖上眼，长睫沾着泪，声音发颤：“这世上的事，原就没有公平可言。”
宁初阳听见这话，先前的苛责霎时软成心疼。
他放轻了语气，像哄幼时的妹妹：“是兄长对不住你。你且等我，我定会将你接回来。父亲他也是万般无奈，圣上旨意难违……等兄长理清这摊子事，定要为你扫去所有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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