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伦最后那句“好自为之”的余音,似乎还凝滞在秦家破碎狼藉的空气中。就在他准备带人撤离,秦家人深陷绝望之际,一阵低沉而平稳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别墅残破的大门外。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瘫软的秦守、惊魂未定的秦老太太、瑟缩的秦微微,以及面无表情的张伦和他的手下,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门口。
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的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地停在那里,与周遭的破败格格不入。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霍西辞的贴身助理宋凯,他迅速小跑至另一侧,恭敬地拉开车门。
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出,踩在满地的玻璃碎屑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随后,霍西辞那挺拔冷峻的身影,彻底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没有穿外套,仅着一件质料精良的白色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一颗,袖子随意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腕和名贵的腕表。这与他平日一丝不苟的商界精英形象略有不同,少了几分刻板的距离感,却多了几分凛冽逼人的气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潭水,淡淡扫过这片由他一手制造的废墟,以及废墟中形容狼狈的秦家人。
他的到来,让原本就低至冰点的气压,瞬间又骤降了十度。秦守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跌坐回去。秦老太太的抽泣噎在喉咙里,只剩下恐惧的嗬嗬声。秦微微更是连头都不敢抬,死死缩在角落,恨不得自己就此消失。
霍西辞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瘫坐在地的秦守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的火焰,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与……轻蔑。
他没有立刻对秦守说话,而是先看向了张伦。
张伦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大少爷。”
“子越呢?”霍西辞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张伦早有准备,侧身示意了一下别墅侧后方一个未被波及的房间方向:“小少爷在儿童房,由我们的人暂时看护,没有受到惊吓。”
霍西辞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重新转向秦守,语气冷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秦家如今这副样子,乌烟瘴气,人心歪邪,看来是教不好孩子了。”
这话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秦守脸上。他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伦会意,接口道:“大少爷,依属下看,秦家如今自身难保,心思不正,小少爷留在这里,只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失魂落魄的秦守、刻薄昏聩的秦老太太、心思恶毒的秦微微,以及旁边那个一直不敢作声、同样脸色灰败的秦守父亲,“还不如将小少爷暂时带走,交由楚楚小姐照料管教。楚楚小姐心性纯善,又是初一小小姐的姑姑,定会比留在这歪门邪道里强上百倍。”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秦守听到要带走秦子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踉跄着挡在通往儿童房的方向,尽管双腿还在打颤,却强撑着嘶声道:“子越是我儿子!是我秦守的亲生儿子!你们霍家已经把我家砸成这样,还想抢走我儿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霍西辞终于将目光完全聚焦在秦守脸上,他向前走了两步,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千钧压力,停在秦守面前一步之遥。他比秦守高出半个头,此刻垂眸看着他,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带着赤裸裸的鄙夷。
“秦守,”霍西辞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砸得秦守心胆俱裂,“你也配跟我谈王法?跟我谈儿子?”
他微微倾身,冰冷的视线直刺秦守闪烁躲避的眼睛:“当年音音走投无路,怀着初一嫁给你,是希望你能给她们母女一个安稳。可你呢?” 他的语气陡然转厉,“你懦弱无能,耳根子软,听信谗言!任由你这糊涂母亲和这蛇蝎养女,作践她们母女!音音难产去世,尸骨未寒,你们就迫不及待地要将她的女儿,我的女儿,送去孤儿院!”
霍西辞每说一句,秦守的脸色就白一分,身体就抖得厉害一分。
“那时候,你怎么不想想,初一也叫过你爸爸?你怎么不想想,音音在天之灵会不会寒心?!” 霍西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多年的怒火与痛心,“现在,你倒有脸在我面前,护着你的儿子了?”
秦守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惨白和仓皇。
“秦守,”霍西辞直起身,看着他,眼神里的轻蔑浓得化不开,“你是不是个男人?”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秦守摇摇欲坠的尊严。他脸上闪过屈辱、愤怒、不甘,但最终都化为了更深的绝望和无力。
“音音嫁给你,”霍西辞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彻骨,却仿佛带着为逝者无尽惋惜的沉痛,“真是瞎了眼。”
“你!” 秦守被彻底激怒,残存的血气上涌,竟然不知死活地猛地朝霍西辞扑过去,仿佛要与他拼命。
然而,他的动作在霍西辞眼中,慢得可笑。
霍西辞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在他扑近的瞬间,侧身,抬腿,一记干净利落又力道十足的侧踹,精准地踹在秦守的腹部。
“砰!” 一声闷响。
秦守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残缺的沙发框架上,又滚落在地,蜷缩成一团,痛苦地干呕起来,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秦老太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死死捂住嘴,惊恐地看着煞神般的霍西辞。秦微微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死死闭上眼睛。
霍西辞收回腿,掸了掸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踢开了一块碍眼的垃圾。他看向张伦,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平静:“张伦。”
“在,大少爷。”
“把他们四个,”霍西辞的目光扫过痛苦蜷缩的秦守、惊恐万状的秦老太太、面如死灰的秦守父亲、以及瑟缩颤抖的秦微微,“都给我看好了。找个‘舒服’点的地方,让他们好好待着。”
“是。”
霍西辞顿了顿,目光投向别墅深处儿童房的方向,眼神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但转瞬即逝。他继续对张伦吩咐:“去把子越带出来,小心些,别吓着孩子。直接送去楚楚那里,告诉她,孩子先交给她照顾,该怎么教就怎么教,别学秦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明白。”
吩咐完这一切,霍西辞才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温柔却早已逝去的女子。
然后,他微微侧头,对着此刻唯一跟在他身边、从车上下来后就安静站在稍远处的许初一,伸出了手。
许初一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父亲为她强势出头,看着他对秦守冷酷的质问和毫不留情的出手,看着他安排弟弟的未来……她的心情复杂难言,有震撼,有酸楚,也有一种……被强大力量牢牢庇护住的踏实感。
她看到父亲伸出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宽大温暖的掌心。
霍西辞握住女儿的手,用力,握紧。他带着她,转身面向这片秦家的废墟,以及废墟中那几个已然魂飞魄散的秦家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宣告般的冷酷与快意:
“初一,看清楚了。”
“今天,爸爸帮你和妈妈,”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报仇了。”
“这,只是第一步。”
“从今天起,这世上,再没有什么秦氏企业。” 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它,姓霍了。”
说完,他不再看身后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牵着女儿的手,转身,朝着那辆象征着无上权势的座驾走去。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他们的身影,父女二人的背影,在废墟的映衬下,显得如此挺拔,如此不可撼动。
留下身后,是秦家彻底崩塌的天,与永无尽头的黑暗。而秦子越,这个无辜的孩子,命运之舟已然转向,驶离了这片名为“秦家”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