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离开渝州城的第三天，龙月才真切体会到这句诗的份量。山路崎岖，一侧是绝壁，一侧是深渊，窄得仅容一人通过。云雾缭绕，十步之外不辨人影。
“哎哟我的娘诶……”景天扶着岩壁，两腿发软，“道长，咱们非得走这条路吗？就没有平坦点的大道？”
徐长卿走在最前，白衣纤尘不染：“此乃通往蜀山最近之路。若绕行官道，需多走半月。”
“半个月就半个月嘛，总比摔下去摔成肉饼强……”景天嘀咕，脚下碎石滚落，吓得他一把抱住旁边的树干。
雪见倒是兴致勃勃，她从小在唐家堡长大，难得出门，看什么都新鲜：“景天，你胆子怎么这么小？你看龙月，走得多稳。”
龙月走在队伍中间，确实步履从容。这得益于徐长卿这几日传授的基础心法——虽不能飞天遁地，但调息稳身、耳聪目明还是做得到的。她体内那股莫名的力量，在水灵珠仿品的温养下，也渐渐平顺。
“龙姑娘资质上佳，不过三日，已能引气入体。”徐长卿回头赞许道，“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
“道长过奖了。”龙月谦虚。她清楚，自己进步快，多半是因为“预知剧情”带来的心境优势——修行修心，她既知前路坎坷，反倒能沉心静气。
正午时分，四人找了处相对平坦的山崖休息。景天瘫在地上喘气，雪见取出干粮分给大家。干粮是唐家堡特制的“行军丸”，小小一粒，以水化开便是饱腹一餐，还带着淡淡药香。
“唐家这玩意儿真不错。”景天嚼着丸子，含糊道，“要是能批量生产，肯定赚大钱。”
“你就知道钱。”雪见白他一眼，转向徐长卿，“道长，蜀山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的建在云上吗？”
徐长卿微笑：“蜀山乃七十二福地之一，主峰凌霄峰高耸入云，从山下看，确实如在云端。门中有五宫十二院，弟子三千，修习剑、法、丹、阵诸道。”
“三千弟子？”景天咋舌，“那得管多少饭啊？伙房得多大？”
龙月忍俊不禁。徐长卿也笑了：“蜀山弟子筑基之后，便可辟谷，无需日日进食。不过外门弟子和杂役确实不少，伙房……应该不小。”
谈笑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那声音尖锐刺耳，不似凡鸟。徐长卿神色一凝，起身望向声音来处。
“怎么了道长？”雪见问。
“是‘啼血枭’，此鸟只出现在阴煞汇聚之地。”徐长卿眉头微蹙，“此地离蜀山已不远，不该有如此重的阴气。”
他闭目感应片刻，忽然脸色一变：“不好，前方有妖气，正在快速靠近！”
话音刚落，山林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乌云翻滚，隐隐有雷光闪动。
“戒备！”徐长卿拔剑出鞘，剑身泛起清光。
景天和雪见哪见过这阵仗，吓得缩在一起。龙月将二人护在身后，握紧了腰间短剑——那是临行前唐坤所赠，虽非神兵，却也锋利。
浓雾从山谷中涌出，迅速弥漫。雾中，传来“咯咯”的怪笑，时远时近，辨不清方向。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徐长卿沉声喝道。
“蜀山的小道士……”雾中声音尖锐，男女莫辨，“交出那个女孩，饶你们不死。”
女孩？龙月心头一紧，是指她，还是雪见？
“休想！”徐长卿剑指前方，一道剑气斩出，将浓雾劈开一道裂隙。
裂隙中，隐约可见一个身影——人形，却生着鸟爪，背有双翼，面容扭曲，双眼赤红。
“是‘雾妖’！”徐长卿脸色更沉，“此妖惯用幻术，大家紧守心神，莫被迷惑！”
雾妖怪笑：“倒是识货。可惜，今日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浓雾翻滚，竟幻化出无数狰狞鬼脸，朝四人扑来。徐长卿剑舞如风，将鬼脸一一斩散，但雾气不绝，鬼脸便无穷无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龙月急道。她能感觉到，徐长卿虽然剑法高强，但体内余毒未清，久战必露破绽。
“景天，雪见，跟紧我！”她拉着二人后退，背靠岩壁，减少受敌面。
雾妖似乎看出徐长卿的虚弱，攻势更猛。一团黑雾直冲而来，徐长卿挥剑格挡，却被震退三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道长！”龙月惊呼。
“无妨。”徐长卿抹去血迹，眼中闪过决然。他咬破指尖，在剑身上画下一道血符：“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
剑光大盛，如旭日初升，瞬间驱散大片浓雾。雾妖惨叫一声，身形显露，胸口一道焦黑剑痕。
“你……你竟用精血催动剑诀！”雾妖又惊又怒，“就不怕折损修为？”
“斩妖除魔，乃蜀山本分。”徐长卿脸色苍白，但持剑的手稳如磐石。
雾妖眼神闪烁，忽然转向龙月三人：“既然你拼命，那我先杀了他们！”
它双翼一振，化作一道黑光，直扑景天！
“景天小心！”龙月想也不想，挡在景天身前，短剑刺出。
“不自量力！”雾妖利爪拍下，短剑应声而断。龙月被震飞，重重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龙月！”景天目眦欲裂，不知哪来的勇气，捡起地上的断剑，冲向雾妖，“我跟你拼了！”
“景天回来！”徐长卿急喝，但已来不及。
雾妖利爪就要拍中景天头顶，千钧一发之际，异变突生——
景天体内，一股磅礴力量轰然爆发！金光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笼罩。那金光中，隐隐有战甲虚影，威严凛然，不可直视。
雾妖惨叫一声，如遭重击，倒飞出去，撞断数棵大树才停下。它惊恐地看着景天：“这、这是……神将之威？你究竟是谁？！”
景天自己也懵了。他看着自己双手，金光正渐渐消退，那股力量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仿佛从未出现。
徐长卿趁机一剑刺穿雾妖心口。雾妖嘶吼着化作黑烟消散，只留下一颗浑浊的珠子落地。
战斗结束，山林恢复平静。徐长卿踉跄走到景天面前，神色复杂：“小兄弟，你刚才……”
“我、我也不知道。”景天茫然，“就是看到龙月受伤，脑子一热，然后就……”
徐长卿俯身捡起那颗珠子，是雾妖的内丹。他看向景天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看来，你的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
“封印？”景天想起徐长卿之前的话，脸色发白，“道长，你是说，我体内真的有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力量。”徐长卿将内丹收起，“只是时机未到，过早觉醒并非好事。我会传你一篇静心咒，每日默诵，可稳固心神。”
龙月撑起身，雪见忙扶住她：“你怎么样？”
“没事，一点内伤。”龙月擦去嘴角血迹，看向景天，心情复杂。飞蓬的神力开始苏醒了，这意味着剧情在加速，也意味着景天将逐渐背负起他不该背负的命运。
徐长卿走过来，渡了一道真气给她：“龙姑娘伤势不轻，需尽快调息。前方十里有个山村，我们到那里歇脚。”
简单包扎后，四人继续赶路。景天一直沉默，显然被刚才的事震撼到了。雪见也安静许多，只紧紧挨着龙月。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看到山坳里的村庄。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祥和。
村口有块石碑，刻着“雾隐村”三字。徐长卿看到村名，眉头微皱：“雾隐村……我记得此地十年前曾遭大雾封山，村民死伤过半。后来蜀山派人来查，说是地脉异动，已做法平息。怎么如今又有妖物作祟？”
进村后，更觉诡异。虽是傍晚，村中却寂静无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见人影。只有村中最大的那栋宅子，门口挂着两盏白灯笼，在暮色中随风摇晃，平添几分阴森。
“有人吗？”徐长卿叩门。
许久，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你们是……”
“贫道蜀山徐长卿，途经此地，想借宿一宿。”
“蜀山？”门后的声音激动起来，门立刻打开，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道长！真的是蜀山的道长！快请进！”
老者自称是村长，姓陈。他将四人迎进堂屋，吩咐老伴倒茶，自己则唉声叹气：“道长来得正好，我们村……又出事了！”
“村长慢慢说。”徐长卿道。
“十天前，村后老林起了一场大雾，进山打猎的刘老三就再没回来。之后每晚，村里都能听到怪声，像是女人哭，又像是小孩笑。”陈村长脸色惨白，“已经有三个年轻人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都不敢出门，天没黑就锁门。”
徐长卿与龙月对视一眼，都想到刚才遇到的雾妖。
“村长，那雾妖是否常在一处出没？”龙月问。
“雾妖？”陈村长一愣，“姑娘是说……作祟的是妖怪？”
“我们来的路上遇到了。”景天心直口快，“长得可吓人了，会飞，还会变出鬼脸。”
陈村长浑身发抖：“难怪……难怪刘老三失踪前说，在林子里看到会飞的影子……道长，您可得救救我们啊！”
“村长放心，斩妖除魔是蜀山分内之事。”徐长卿道，“今夜我们便去查探。还请村长安排个住处，让这两位姑娘休息。”
陈村长千恩万谢，将四人安排在后院厢房。房间简陋，但干净整洁。雪见扶着龙月躺下，徐长卿又给她输了一次真气。
“龙姑娘好生休养，我与景天去去就回。”
“我也去！”雪见起身。
“雪见，你留下照顾龙月。”徐长卿摇头，“那妖物擅幻术，人去多了反易生变。景天身有异力，或可克制妖物。”
景天本来也怂，但被徐长卿这么一说，反倒激起几分血性：“去就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怪敢害人！”
两人离去后，雪见坐在床边，忧心忡忡：“龙月，你的伤……”
“真的不碍事。”龙月握住她的手，“倒是你，怕不怕？”
“有点。”雪见老实承认，“但我更担心景天那笨蛋，他刚才虽然厉害，可他自己都控制不了那股力量，万一……”
“放心，有徐道长在。”
话虽如此，龙月自己心里也打鼓。电视剧里，雾隐村这段剧情发生在景天他们从蜀山返回渝州的路上，现在提前了这么多，会不会有变数？
她忽然想起紫萱的传讯。锁妖塔有变，雾隐村又出事，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窗外，天色完全暗下来。村里死一般寂静，连虫鸣都听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耀眼的金光冲天而起——是景天的神力！
“出事了！”龙月强撑起身。
“你别动，我去看看！”雪见按住她，自己跑到窗边。
只见村后老林方向，金光与黑气交织，隐约有打斗声传来。但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
“怎么没动静了？”雪见焦急。
龙月心中不安越来越重。她取出水灵珠仿品，握在手中，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
“雪见，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不行！你伤还没好！”
“我有这个。”龙月举起水灵珠，“徐道长说此物可避邪祟，不会有事的。你在这等着，若是天亮我们还没回来，你就立刻离开村子，回唐家堡报信。”
“龙月……”
“听话。”龙月难得严厉。
雪见咬唇，终于点头：“你……你一定要回来。”
龙月披上外衣，悄悄出门。夜色如墨，村中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那两盏白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惨白的光。
她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朝村后老林走去。越靠近林子，空气越冷，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阴寒。水灵珠散发出淡淡蓝光，将寒气隔绝在外。
林中没有路，枯枝败叶堆积，踩上去“嘎吱”作响。月光被茂密的树冠遮挡，只有零星几点洒下，更显诡异。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隐约有光亮。龙月屏息靠近，拨开灌木——
林间空地上，景象骇人。
徐长卿单膝跪地，以剑拄地，嘴角血迹斑斑。景天倒在一旁，昏迷不醒，身上金光时隐时现。而空地中央，并非雾妖，而是一棵巨大的枯树。
那树有三人合抱粗，树干扭曲，仿佛一张痛苦的人脸。树根处，堆着十几具白骨，有新鲜的，也有腐朽的。树干上，嵌着三颗珠子——正是五毒珠、雾妖内丹，还有一颗血红色的珠子，龙月从未见过。
最可怕的是，枯树的枝条如活物般蠕动，其中一根穿透了一个村民的胸膛，那村民还没死透，身体抽搐，鲜血顺着枝条流入树干，树皮上的“人脸”露出满足的表情。
“这、这是……”龙月捂住嘴，强忍呕吐的冲动。
“龙姑娘……快走……”徐长卿看到她，急道，“这是‘噬魂妖树’，以生灵精血魂魄为食……那三颗珠子，是它的阵眼……”
妖树的枝条察觉到新的猎物，立刻朝龙月袭来。龙月急退，水灵珠蓝光大盛，形成一道屏障，枝条撞在屏障上，滋滋作响，冒出黑烟。
“水灵之力？”妖树发出嘶哑的声音，树干上的人脸扭曲，“小丫头，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不是此界之人，却身怀异宝……正好，吞了你，我就能突破这该死的地脉封印！”
更多枝条如毒蛇般涌来。水灵珠的屏障开始出现裂痕。龙月咬牙坚持，但她有伤在身，真气不济，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此时，怀中玉佩忽然发热。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本座要找的人，你也敢动？”
红发黑袍的身影从天而降，一脚踏在妖树树干上。那一踏，仿佛有千钧之力，整棵妖树剧烈震颤，枝条纷纷缩回。
重楼居高临下，睥睨着妖树上的人脸：“区区树妖，也敢染指神物。”
“魔、魔尊？”妖树声音颤抖，“小妖不知是魔尊大人要找的人，小妖该死！小妖这就放了他们！”
“晚了。”
重楼抬手，五指虚握。妖树发出凄厉惨叫，树干上那三颗珠子——五毒珠、雾妖内丹、血珠——竟被硬生生扯出，飞到他手中。失去珠子的妖树迅速枯萎，化作飞灰，那些枝条也纷纷断裂。
空地上，只剩一堆白骨，和那个奄奄一息的村民。
重楼落地，看都没看徐长卿和景天，径直走到龙月面前。龙月靠着树，水灵珠的屏障已碎，脸色苍白如纸。
“你……”她声音发颤。
重楼伸手，却不是抓她，而是将三颗珠子递过来：“拿着。”
龙月愣住。
“五毒珠还唐家，雾妖内丹可炼丹，血魄珠……”重楼顿了顿，“对你压制体内异力有用。每日握握一刻，三月可成。”
“为、为什么帮我？”龙月不敢接。
重楼看着她，红眸深邃：“本座说过，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再者……”他望向昏迷的景天，“他的封印已松动，若你太弱，活不到他觉醒之时。”
这话说得冷酷，龙月却听出一丝别样的意味。重楼在担心景天？或者说，在担心飞蓬的转世无人护佑？
“多谢魔尊。”她接过珠子。
重楼转身欲走，又停住：“锁妖塔的变故，与妖界一处封印松动有关。蜀山那帮牛鼻子，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你……好自为之。”
红影一闪，消失无踪。
龙月握着三颗还带着余温的珠子，呆立片刻，才急忙去看徐长卿和景天。
徐长卿伤得不轻，但意识清醒：“龙姑娘，刚才那是……”
“魔尊重楼。”龙月苦笑，“但他似乎……没有敌意。”
徐长卿神色复杂，看向景天，又看看龙月，最终长叹一声：“先救人。”
两人将景天和那个村民带回村子。村民失血过多，但还有救。陈村长千恩万谢，安排最好的房间让他们养伤。
夜里，龙月独自坐在院中，看着手中三颗珠子。
五毒珠晶莹剔透，雾妖内丹浑浊，血魄珠鲜红如血。月光下，三颗珠子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知道，从今夜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重楼的介入，妖树的出现，景天神力的觉醒，还有紫萱的警告……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这个世界的危机，正在加速降临。
而她这个穿越者，这个变数，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远处传来鸡鸣，东方既白。
新的一天，新的危机，正在路上。
而她，必须变得更强。
为了守护，为了救赎，为了那句“我无悔”。
握紧珠子，龙月眼中，燃起从未有过的坚定火焰。
这条路，她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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