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五年秋，方念月十八岁，行冠礼。
方家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韩家、叶家、沈家都来了，甚至连远在蓬莱的欧阳少恭都派人送来贺礼——一把古琴，琴身刻着“平安”二字。
龙月作为“姑奶奶”（这是孩子们新给她封的尊号，因为她坚决不承认自己老了），端坐主位，看着念月一袭锦衣，跪在祖先牌位前，由方兰生为他加冠、赐字。
“赐字‘谨之’。”方兰生郑重道，“望你谨言慎行，谨守本心。”
“谢父亲。”念月叩首。
礼成，宴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正酣时，龙月忽然站了起来。
“诸位，静一静。”她清了清嗓子。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这位方家最特殊的长辈，孩子们又敬又怕的“黑历史记录者”。
龙月从怀里掏出三本册子，是的，三本，分别是“念月糗事录”、“思月糗事录”、“晓枫糗事录”。
三个当事人脸色“唰”地变了。
“姑...姑奶奶，您要做什么？”念月声音发颤。
“今天是你冠礼，成人了。”龙月笑眯眯地说，“姑姑想了想，该送你一份成人礼。就...当众念一段你的黑历史吧。”
“不要啊——”念月惨叫。
但已经晚了。龙月翻开册子，清了清嗓子，开始念：
“天启七年三月十二，念月三岁，爬屋顶摘野草，被姑姑当场抓获。狡辩称‘念月厉害’，实则吓得尿裤子（裤裆是湿的，别以为姑姑没发现）。”
全场爆笑。
念月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孙月言笑得直不起腰，方兰生扶额摇头。
“还没完呢。”龙月继续翻，“天启十一年三月初七，念月入学第一天，给先生背贴纸乌龟，气得先生胡子翘上天。”
笑声更大。
“天启十五年三月初九，念月习武偷懒，裤腿藏沙袋作弊，被云溪识破。罚扎马步，哭求无果。”
“天启十八年九月十五，念月、思月、晓枫密谋焚毁黑历史册子，被姑姑当场抓获。”
每念一段，念月的脸就红一分，到最后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龙月合上册子，笑眯眯地看着念月，“这些黑历史，姑姑给你记了十五年。从今天起，你成人了，姑姑就不再记了。这本册子，还给你。”
她将“念月糗事录”递过去。
念月愣住，没敢接。
“怎么，不要？”龙月挑眉。
“要！要！”念月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
“不过，”龙月补充，“姑姑还有九套备份，分别在...”
“姑奶奶我求您别说了！”念月哀嚎。
全场再次爆笑。
龙月也笑了，摆摆手：“行了，不逗你了。这册子你收好，将来给你儿子看，告诉他，你爹小时候有多皮。”
念月红着脸，但郑重地点头：“是，孙儿一定好好收着。”
冠礼继续，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原本庄重的仪式，因为这段插曲，变得温馨又热闹。
宴席散后，念月抱着册子回房，关上门，一页页翻看。从三岁到十八岁，每一笔记录，都是一个故事。那些他早已忘记的糗事，那些他以为没人记得的瞬间，都被龙月一一记下。
看着看着，他眼眶发热。
“臭小子，看什么呢？”方兰生推门进来。
念月赶紧擦擦眼睛：“没...没什么。”
方兰生看到他手里的册子，笑了：“你姑奶奶给你的？”
“嗯。”
“好好收着。”方兰生在他身边坐下，“你姑奶奶为了记这些，可费心了。有时候半夜想起你白天的糗事，还要爬起来记，说是怕忘了。”
念月鼻子一酸：“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方兰生摸摸他的头，“你知道你姑奶奶为什么只记你们三个的黑历史吗？”
“因为...偏心？”
“是，也不是。”方兰生看向窗外，“你姑奶奶这个人，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细。她说，记黑历史，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无论你们多皮，多捣蛋，都有人记得，有人在乎。等你们长大了，回头看，才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才知道有人这么爱你们。”
念月沉默。
“清荷那孩子，你姑奶奶也疼，但不记黑历史。”方兰生继续道，“因为她不是看着清荷长大的。那份从三岁记到十八岁的‘偏爱’，只给你们三个。”
念月握紧册子，许久，轻声说：“爹，我以后...一定孝顺姑奶奶。”
“那是自然。”方兰生笑了，“不过你姑奶奶大概更希望你继续制造黑历史，不然她没得记，会无聊的。”
父子俩相视而笑。
与此同时，龙月的房间里，思月和晓枫正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姑奶奶，您什么时候也当众念我们的黑历史啊？”思月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你也想丢人？”龙月戳她额头。
“不是啦...”思月扭捏，“就是觉得...念月哥哥今天虽然丢人，但好幸福。大家都笑他，但笑得可开心了。”
“是啊姑奶奶，”晓枫也凑热闹，“等我们冠礼，您也念吧！我们不怕丢人！”
龙月看着两个小家伙，心中软成一片：“行，等你们冠礼，姑姑也念。念得比念月还详细，让你们丢人丢到姥姥家。”
“好耶！”两人欢呼。
“不过，”龙月正色道，“在那之前，你们得答应姑姑一件事。”
“什么事？”
“好好长大。”龙月一手一个，揽住他们的肩膀，“好好读书，好好练功，好好做人。等你们长大了，带着心上人回来，姑姑就把黑历史册子当聘礼，送给你们未来的岳父岳母。”
思月和晓枫：“......”姑奶奶您这招太狠了吧！
三人笑闹一阵，思月忽然问：“姑奶奶，您说您偏心我们三个，那清荷妹妹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会。”龙月摇头，“清荷有她爹娘疼，有幽都的巫女姐姐们疼，不差姑姑这一份。而且...”
她顿了顿，从抽屉深处拿出那本“清荷记事”，递给思月：“姑姑虽然不记她的黑历史，但记了她的成长。你们看看。”
思月翻开，晓枫也凑过来看。册子里，一页页记录着小清荷的成长：
“天启二十二年三月，清荷满月，会笑。”
“天启二十二年六月，清荷百日，抓周抓了巫女铃。”
“天启二十三年正月，清荷学走路，摔了不哭，自己爬起来。”
“天启二十四年八月，清荷三岁，第一次召唤出小火苗，把晴雪的头发燎了一缕。”
记录很详细，但没有“糗事”的调侃，只有温暖的记述。
“看，”龙月说，“姑姑不偏心，只是爱的方式不一样。对你们，是记黑历史，陪着闹，陪着笑。对清荷，是记成长，远远看着，默默祝福。”
思月合上册子，轻声说：“姑奶奶，您真好。”
“现在知道姑姑好了？”龙月挑眉，“以前谁整天嚷着要烧姑姑的册子来着？”
“哎呀姑奶奶您又提！”思月跺脚。
三人又笑成一团。
夜深了，孩子们都去睡了。龙月独自坐在灯下，面前摊着三本崭新的册子——这是她为念月、思月、晓枫未来的孩子准备的。
封面已经写好：“方家第三代糗事录”、“韩家第三代糗事录”、“叶家第三代糗事录”。
她提笔，在每本册子的扉页上写下同样的话：
“此册记录吾家儿孙之成长趣事，非为取笑，实为深爱。愿尔等长大成人，回首往事，知有人自尔等襁褓之时，便珍视每一瞬，深爱每一天。”
写罢，她合上册子，锁进箱子。
窗外，月明星稀。秋风吹过，带来桂花的香气。
龙月想，偏心就偏心吧。人这一生，能偏心几个人，能被几个人偏心，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她的偏心，给了这三个孩子，给了这些她用黑历史记录下来的岁月。
而这份偏心，会一代代传下去。从她，到孩子们，到孩子们的孩子们。
永远不变，永远温暖。
这就是家啊——有偏爱，有黑历史，有永远记得你每一瞬的人。
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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