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一年,方念月六岁,终于正式开蒙读书了。
教书先生是方兰生重金从苏州请来的老秀才,姓王,胡子花白,学问扎实,就是脾气古板。
开课第一天,王先生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地念:“人之初,性本善——”
“先生!”念月举手,眼睛亮晶晶的,“为什么是‘性本善’?我娘说,我小时候可调皮了,这算善吗?”
王先生胡子一抖:“此善非彼善!坐下!”
念月不情不愿地坐下,趁先生转身板书,偷偷在纸上画乌龟。画完还不过瘾,蹑手蹑脚走到先生身后,把纸乌龟贴在了先生背上。
满堂学子憋笑憋得脸红。
王先生毫无察觉,继续讲课:“性相近,习相远——”
念月溜回座位,一脸无辜。同桌的小孩忍不住笑出声,被先生瞪了一眼。
下课后,先生背着纸乌龟走出学堂,一路走一路收获注目礼。念月趴在窗台上看,笑得直打滚。
龙月恰巧路过,目睹全程,当即掏出“念月糗事录”,添上一笔:“天启十一年三月初七,念月入学第一天,给先生背贴纸乌龟,气得先生胡子翘上天。”
写罢,她收好册子,悄无声息地溜了。深藏功与名。
然而念月的学堂生涯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他往先生的茶水里加了半罐盐。先生一口喷出来,胡子都湿了。
第三天,他在先生的椅子上涂了浆糊。先生起身时,裤子差点被粘掉。
第四天,他抓了只蚂蚱放进先生的毛笔筒。先生取笔时,蚂蚱蹦出来,吓得老先生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先生终于忍无可忍,拎着念月去找方兰生告状。
方兰生看着儿子,头痛欲裂:“方念月!你到底想怎样?”
念月眨巴着眼:“先生讲课太无聊了嘛...”
“那也不能捉弄先生!”
“可是爹,”念月理直气壮,“您小时候不也往夫子茶壶里放毛毛虫吗?娘都跟我说了!”
方兰生:“......”
孙月言在一旁忍笑忍得肩膀直抖。
最后,方兰生罚念月抄《三字经》五十遍,并向先生赔礼道歉。念月蔫头耷脑地去了,但临走前,偷偷朝龙月使眼色:姑姑,帮我记下来没?
龙月回以眼神:记了,写得特别详细。
念月满意了——被罚不怕,就怕黑历史没被记录。姑姑的册子,那是他“光辉战绩”的证明!
同一时间,乌蒙灵谷。
韩思月四岁半,迷上了“练剑”。
当然,她所谓的练剑,就是拿着一根小树枝,对着空气乱挥。但小丫头很有仪式感,每天清晨必在院中“练功”,雷打不动。
这日,韩云溪早起,看见女儿穿着自制的“练功服”——其实就是把娘亲的旧衣服剪了几个洞,披在身上——正对着木桩“嘿嘿哈哈”。
“思月,在做什么?”韩云溪忍笑问。
“练剑!”思月小脸严肃,“爹爹,教我厉害的剑法!”
韩云溪想了想,教了她一招最简单的“起手式”。思月学得很认真,虽然动作歪歪扭扭,但架势十足。
练了一会儿,素月出来叫吃早饭。思月收势,把小树枝往腰间一插——她给自己做了个“剑鞘”,用布条绑在腰上。
然而插树枝时用力过猛,“剑鞘”太松,树枝“哧溜”滑了下去,掉进裤腿里。
“哎呀!”思月僵住。
“怎么了?”素月问。
“没、没什么...”思月夹着腿,小步挪动。
韩云溪和素月对视一眼,憋着笑看她挪进屋里。
进屋后,思月躲到屏风后,想把树枝拿出来。但树枝卡住了,她又不敢用力扯,急得满头大汗。
龙月来做客,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悄悄绕到屏风后,只见思月正撅着屁股,手伸进裤腿掏啊掏,小脸憋得通红。
“需要帮忙吗?”龙月压低声音。
思月吓了一跳,看清是龙月,眼泪汪汪:“姑姑...卡住了...”
龙月忍着笑,帮她调整姿势,终于把树枝抽了出来。思月长舒一口气,然后意识到自己的窘态被姑姑看到了,脸“唰”地红了。
“姑姑不许说!”她跺脚。
龙月笑而不语,当天晚上就在“思月糗事录”上添了一笔:“天启十一年四月初三,思月练剑,树枝滑入裤腿,卡住。被姑姑解救,羞愤欲绝。评:此子习武之心可嘉,但需改进装备。”
写罢,她把册子锁好,心想:等思月长大了,带着心上人回来,她就当众念这一段。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而叶晓枫那边,也没闲着。
四岁半的叶晓枫,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破坏力。这日,他看上了爹爹的佩剑。
叶晨的佩剑是精钢所铸,虽未开刃,但沉甸甸的,寻常大人单手挥动都费力。晓枫却觉得,爹爹舞剑很帅,他也要学。
趁爹娘不注意,晓枫溜进书房,踮脚取下墙上的剑。剑太重,他抱不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响声惊动了叶晨和襄铃。二人冲进书房,只见晓枫正试图把剑拖出来,小脸涨得通红。
“晓枫!快放下!”襄铃惊呼。
晓枫见被发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提——竟真把剑提起来了!
然而剑太重,他重心不稳,往后一倒,剑脱手飞出,“唰”地划过书桌,将桌上的砚台、笔架、镇纸扫落一地。墨汁飞溅,泼了满墙。
叶晨和襄铃目瞪口呆。
晓枫从地上爬起来,看看满屋狼藉,再看看爹娘铁青的脸,脖子一缩:“我...我不是故意的...”
“叶、晓、枫!”襄铃一字一顿。
晓枫转身就跑,叶晨追出去,父子俩在院子里上演追逐战。晓枫虽小,但灵活,上蹿下跳,叶晨一时竟抓不住他。
龙月恰巧来送新做的点心,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岔气。她也不劝架,就站在廊下看热闹,顺便从怀里掏出“晓枫糗事录”,记录道:“天启十一年四月十五,晓枫偷爹佩剑,酿成书房惨案。墨泼满墙,砚台碎裂,笔架散架。其母襄铃气极,其父叶晨追之,绕院三圈未果。评:力大无穷,破坏力惊人,需严加看管。”
写罢,她收起册子,扬声喊道:“晓枫,往左边跑!对!跳花坛!哎哟小心!”
晓枫得姑姑“指点”,逃得更欢。叶晨哭笑不得:“龙姐姐!您别添乱了!”
最后,还是襄铃出马,用轻功追上儿子,拎着耳朵提溜回来。
晓枫被罚面壁思过,还要负责清理书房。小家伙委委屈屈地擦墙,小声嘀咕:“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一把很轻很轻的剑...”
龙月听到了,笑眯眯地说:“好啊,等姑姑给你记下来,以后给你媳妇看——‘晓枫四岁,立志要一把轻剑,原因是被罚擦墙’。”
晓枫:“......”姑姑我恨你。
日子就在这样的鸡飞狗跳中过去。龙月的黑历史册子越来越厚,内容越来越丰富。
念月七岁时,试图在先生茶壶里放青蛙,结果青蛙跳出来,吓得先生从椅子上摔下来,扭了腰。龙月记:“念月七岁,谋害师长未遂,致先生卧床三日。”
思月五岁时,学娘亲化妆,把自己画成了大花脸,还跑去给爹爹看,问“美不美”。韩云溪憋笑憋出内伤。龙月记:“思月五岁,审美堪忧,自认美貌无双,实则惨不忍睹。”
晓枫五岁时,跟邻居家大鹅打架,被大鹅追着满街跑,最后爬树上不敢下来,哭得惊天动地。龙月记:“晓枫五岁,与大鹅决战,惨败。哭声响彻三条街,引围观者众。”
每次记录完毕,龙月都要把孩子们叫到跟前,当面朗读,然后问:“认不认?”
孩子们红着脸,异口同声:“认!”
“以后还敢不敢?”
“敢...”声音小得像蚊子。
龙月瞪眼:“嗯?”
“不敢了!”立刻改口。
但转头,该捣蛋还是捣蛋。
龙月也不真生气,她乐在其中。这些黑历史,这些糗事,都是孩子们成长的印记,是她陪伴他们长大的证明。
她甚至开始想象,多年以后,孩子们都长大了,成家了,带着另一半回来。她就拿出这些册子,当众朗读。
念月一定会脸红到脖子根,连连求饶:“姑姑别念了!”
思月会羞得躲到夫君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晓枫呢,大概会梗着脖子说:“那又怎样!我现在可厉害了!”
而他们的伴侣,会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温柔地看着自己的爱人,说:“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可爱。”
到那时,她这个姑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把这些册子传下去,传给他们的孩子,一代代传下去,成为家族最珍贵的“黑历史”。
想到这里,龙月就忍不住笑出声。
“姑姑笑什么?”正在罚抄《三字经》的念月抬头问。
“笑你们啊。”龙月摸摸他的头,“笑你们这些小家伙,怎么这么能折腾。”
“那姑姑还喜欢我们吗?”思月凑过来,眼巴巴地问。
“喜欢啊。”龙月认真点头,“最喜欢了。”
“那...”晓枫也凑过来,“能把黑历史册子烧了吗?”
“想得美!”龙月一手一个脑瓜崩,“都给我老实点!再捣蛋,姑姑继续记!”
三个孩子哀嚎一声,但眼中都是笑意。
他们知道,姑姑的爱,都藏在那些“黑历史”里。每一次记录,每一次“威胁”,都是她陪伴的方式。
窗外的桃花开了又谢,燕子去了又来。孩子们一天天长大,黑历史一天天增多。
龙月的箱子里,册子越摞越高。每一本,都是一个孩子成长的足迹;每一页,都是一段啼笑皆非的回忆。
而这些,都将成为未来最温暖的谈资,最甜蜜的“威胁”。
毕竟,当姑姑的乐趣,就在于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