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回溯的感觉与前两次截然不同。
不再是天旋地转的混乱，而是一种缓慢的下沉，如同沉入深海。龙月的意识在时光长河中漂流，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有她熟悉的电视剧情节，有她穿越后经历的种种，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片段。
她看到了巽芳与太子长琴的初见。那时的太子长琴还不是欧阳少恭，他坐在蓬莱仙岛的玉树琼枝下抚琴，巽芳偷偷躲在树后倾听，脸上是少女的羞怯与倾慕。
她看到了韩休宁年轻时抱着幼小的韩云溪，在乌蒙灵谷的月下轻轻哼唱着巫族古老的摇篮曲，眼神温柔如水。
她看到了静渊第一次对焚寂剑产生贪念的那个夜晚，他偷偷潜入天墉城禁地，手抚剑身，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
她也看到了自己——那个在二十一世纪，熬夜追剧，为剧中人物命运落泪的普通大学生。那一刻，她对着屏幕中的百里屠苏说：“如果我能改变你的命运该多好。”
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溯光珏并非偶然选中她，而是她自己的愿望，穿越时空，与巽芳的执念融合，造就了这个“变数”。
“那么，你想改变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
龙月的意念坚定如铁：“我要救韩休宁，阻止静渊，让屠苏不用背负焚寂煞气。但我不干涉他的人生，我们只是...朋友。”
“友情？”那声音似乎笑了，“友情有时比爱情更重，你确定吗？”
“我确定。”龙月毫不犹豫，“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终究要离开的。我不能留下不该有的牵绊。”
“那么，如你所愿。”
下沉的感觉突然停止，龙月感到脚踏实地的触感。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乌蒙灵谷外的山坡上，正是她与屠苏第一次眺望山谷的那个黄昏。
但这一次，只有她一人。
低头看手中的溯光珏，玉佩的光芒已黯淡大半，边缘出现了细微裂痕。紫胤真人的护魂印只剩下最后一丝金光，随时可能消散。
“时间不多了。”她喃喃道，将玉佩小心收起，快步向谷中走去。
这一次，她知道该怎么做。不靠回溯到关键时刻阻止悲剧，而是从源头入手——阻止静渊的阴谋，在他得到仿制焚寂剑的炼制方法之前。
而要阻止静渊，需要先取得证据，揭露他的真面目。
龙月没有直接去找韩休宁或屠苏，而是绕道前往天墉城。她记得电视剧中，静渊暗中与青玉坛勾结的证据，就藏在他修炼的密室中。
日夜兼程，三日后，她抵达天墉城山脚。这一次她没有通报，而是趁夜潜入。得益于前世的记忆和溯光珏对时空的微弱感应，她避开了所有守卫，悄无声息地来到静渊的居所“静心苑”。
苑中寂静无人，静渊显然不在。龙月按照记忆找到密室入口——在书房书架后，机关是一个不起眼的笔架。
密室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几个书架。但龙月一眼就看到了要找的东西——桌上摊开的羊皮卷，上面详细记载着仿制焚寂剑的炼制方法和所需材料。旁边还有几封与青玉坛往来的密信，落款赫然是“欧阳少恭”！
“果然。”龙月将证据小心收起，正要离开，忽然瞥见书架最底层的一个木盒。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木盒。里面没有信件，没有秘籍，只有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年轻女子，身着巫族服饰，笑容明媚。画旁题着两行小字：“休宁，若当初我勇敢一些，是否结局会不同？”
龙月怔住了。静渊与韩休宁...有过旧情？
难怪他如此执着于焚寂剑，如此憎恨乌蒙灵谷。或许从一开始，这就不仅仅是贪婪，还有因爱生恨的扭曲。
“谁在那里！”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龙月暗叫不好，来不及多想，抓起画塞入怀中，转身冲向密室另一侧的暗窗——那是她前世记忆中，静渊为自己留的逃生通道。
破窗而出的瞬间，她看到静渊冲进密室，脸色铁青。
“站住！”
龙月头也不回，全力施展轻功，向山下狂奔。身后剑气破空而来，她侧身闪避，剑气擦肩而过，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深深剑痕。
“把东西还我！”静渊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
龙月不回话，只拼命奔跑。她知道，一旦被追上，必死无疑。而这次若死了，就再也没有回溯的机会了。
前方是悬崖，无路可退。
“看你往哪跑！”静渊追至，剑指龙月，“交出东西，饶你不死。”
龙月背对悬崖，握紧怀中的证据，忽然笑了：“静渊长老，你说，如果涵素真人看到这些，会怎么处置你？”
静渊脸色一变：“你找死！”
他挥剑刺来，龙月却不闪不避，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证据的一角。
“你干什么！”静渊大惊，硬生生收住剑势。
“别过来，否则我就全烧了。”龙月将燃烧的证据举到悬崖边，“这些东西烧了，你就清白了。但前提是，让我走。”
静渊眼中杀意翻涌，却不敢妄动。这些证据若真毁了，确实能消除隐患，但...
“我怎么相信你不会留副本？”
“你不必信我。”龙月冷静道，“你只能赌。赌我会信守承诺，或者赌杀了我，但证据可能已经被我藏在别处。”
风从崖底吹来，将燃烧的纸灰卷向夜空。火光映着二人的脸，忽明忽暗。
良久，静渊咬牙道：“好，我放你走。但若让我发现你骗我...”
“我不会。”龙月说着，手一松，燃烧的证据坠入悬崖，很快被黑暗吞噬。
静渊紧盯着她，似乎在判断真假。最终，他侧身让开一条路：“滚。”
龙月不敢放松警惕，慢慢从他身边走过。直到走出十丈开外，确定静渊没有追击的意思，才施展轻功，飞速下山。
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后，静渊站在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从怀中取出另一幅画——与龙月拿走的那幅一模一样。
“休宁...”他轻抚画中人的脸，眼中情绪复杂难明，“这一次，我放过她。但焚寂剑，我一定要得到。”
离开天墉城，龙月没有回乌蒙灵谷，而是转向琴川。她知道，要彻底阻止静渊，单靠销毁证据还不够。必须从根源上切断他与欧阳少恭的联系。
而欧阳少恭此时，应该已经开始在琴川布局了。
再次来到琴川，河面平静，没有幽蓝光芒，没有诡异琴声。这正是欧阳少恭布局之初，一切都还未开始。
龙月找到前世那家客栈，要了间临河的房间。入夜后，她坐在窗前，取出溯光珏，将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其中。
玉佩泛起微光，显现出欧阳少恭此刻所在——河心一艘不起眼的渔船。
“果然。”龙月收起玉佩，悄无声息地离开客栈，租了艘小舟，向河心划去。
渔船没有点灯，静静漂在水上。靠近时，能听到隐约的琴声，清冷悠扬，正是太子长琴的《溯梦谣》。
龙月跃上船头，琴声戛然而止。
船舱内，欧阳少恭放下琴，抬眼看来。烛光下，他面容俊美如画，眼神却深不见底。
“稀客。”他淡淡道，“龙姑娘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做个交易。”龙月开门见山。
“哦？”欧阳少恭似笑非笑，“什么交易？”
“我帮你找到巽芳残魂真正的所在，你放弃与静渊合作，离开琴川。”
欧阳少恭的眼神骤然锐利：“你知道巽芳残魂在哪？”
“我知道。”龙月直视他，“但你必须先答应我的条件。”
沉默在船舱中蔓延，只有水波轻拍船身的声音。良久，欧阳少恭缓缓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龙月从怀中取出那幅从静渊密室拿走的画，展开放在琴上。
看到画中人的瞬间，欧阳少恭瞳孔一缩。
“这幅画，是静渊的执念。”龙月道，“他爱韩休宁，却因爱生恨，想要毁灭她守护的一切。这样的人，你真的要与他合作吗？”
欧阳少恭的目光在画上停留许久，忽然笑了：“有趣。你似乎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龙月沉声道，“我还知道，巽芳的残魂不在幽都，也不在轮回井。她在...”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在你的琴里。”
欧阳少恭猛地站起，古琴被他碰倒，发出刺耳的弦鸣。
“你说什么？”
“巽芳跳崖时，最后一缕残魂附在了你的琴上。”龙月平静道，“千年相伴，你竟从未察觉。因为她不想让你知道，她宁愿永远做你琴中的一缕魂，也不愿你为她再造杀孽。”
欧阳少恭颤抖着手，轻抚琴身。这把焦尾琴陪伴他千年，他弹了无数次《溯梦谣》，却从未想过...
“如何证明？”他的声音沙哑。
“弹《溯梦谣》的最后一节，用你的心头血滴在第七根弦上。”龙月道，“若她在，自会显现。”
欧阳少恭深深看了她一眼，重新坐下，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第七弦上，然后开始弹奏。
琴声响起，不同于以往的清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当弹到最后一节时，琴弦上忽然泛起微光，一个几乎透明的红衣女子虚影缓缓浮现。
虽然模糊，但那确实是巽芳。
“巽...芳？”欧阳少恭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虚影无法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然后抬起虚幻的手，轻触他的脸颊。那一触如此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一滴泪，从欧阳少恭眼中滑落。千年了，这是他第一次流泪。
虚影停留片刻，渐渐消散，重新没入琴中。
船舱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她一直都在...”欧阳少恭喃喃道，忽然抬头看龙月，“你想要什么？”
“我说了，离开琴川，放弃与静渊合作。”龙月重复道，“还有，不要再收集魂魄。巽芳不会希望你这样做。”
欧阳少恭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龙月松了口气，正要离开，欧阳少恭忽然道：“你为何要帮屠苏到这个地步？只是因为...朋友？”
龙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这世上有一种情谊，不逊于爱情。我与他，便是如此。”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说完，她跃下渔船，回到小舟上，向岸边划去。
身后，欧阳少恭的声音随风传来：“小心静渊。他不会轻易罢休。还有...谢谢你。”
龙月没有回应，只是加快了划桨的速度。
回到客栈时，天已微亮。她坐在窗前，看着晨曦中的琴川，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溯光珏的裂痕更大了，护魂印的金光只剩最后一丝。她最多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三天。
三天内，她必须解决静渊这个隐患，然后...离开。
不告而别。
这是最好的结局。她改变了屠苏的命运，救下了韩休宁，阻止了乌蒙灵谷的悲剧。而她自己，将回到原本的世界，继续普通人的生活。
至于那些经历，那些生死与共的情谊，就让它留在记忆中，成为生命里一段特别的风景。
“这样就够了。”她轻声对自己说。
窗外，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新的战斗，也即将打响。
这一次，不为爱情，只为友情。
为那个沉默寡言，却重情重义的青年，挣一个自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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