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回乌蒙灵谷时，已是第二日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山谷染成金色，炊烟袅袅升起，族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三三两两结伴归家。孩童们在谷中空地上追逐嬉戏，老人们坐在门口闲聊。一切宁静祥和，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龙月与屠苏站在谷口的山坡上，望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明天晚上...”屠苏低声说，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
“我们来得及。”龙月握紧怀中的冰魄寒玉，玉石透过锦囊传来温润凉意，仿佛在给予她力量。
二人快步下山，在谷口被守卫拦住。看清是屠苏后，守卫露出欣喜的笑容：“少族长！您回来了！族长一直在等您。”
进入谷中，族人们纷纷向屠苏问好，目光好奇地打量龙月。屠苏只是点头示意，脚步不停，径直走向族长居所。
韩休宁正在厅中与几位长老议事，见屠苏和龙月回来，立刻遣散众人，只留下心腹侍卫守在门外。
“拿到了？”韩休宁看向龙月手中的锦囊。
龙月点头，取出冰魄寒玉。玉石在烛光下流转着清澈的蓝光，寒意瞬间弥漫整个厅堂，连烛火都为之摇曳。
一位白发长老倒吸一口凉气：“真的是冰魄寒玉！千年未曾现世了！”
韩休宁仔细端详寒玉，眼中闪过欣慰：“有了此物，焚寂剑的封印可保无虞。但更重要的是...”她看向龙月，“你们在蓬莱可还顺利？”
屠苏将蓬莱之行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冰魄是欧阳少恭分魂的部分，只说是一位守护灵相助。当说到欧阳少恭出现在蓬莱时，厅中气氛骤紧。
“他已经察觉了。”韩休宁沉声道，“看来明晚的行动不会如他计划那般顺利。我们必须提前准备。”
她展开一张乌蒙灵谷的地图，开始部署：“大长老，你带人加固谷口防御，在谷外三里处设下警戒法阵。二长老，你负责疏散老弱妇孺，地道已经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二长老是个精瘦的老妪，眼中闪着精光，“直通后山，出口隐蔽，且有幻阵保护。”
“三长老，你带精锐埋伏在祠堂周围，那里是焚寂剑封印所在，他们一定会去。”韩休宁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四长老，你坐镇谷中，随时准备启动护谷大阵。”
众长老领命而去，厅中只剩下韩休宁、屠苏和龙月。
“母亲，我能做什么？”屠苏问。
韩休宁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你要守在封印核心。若静渊真的来了，只有你能阻止他打开封印。”
“可是...”屠苏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韩休宁轻叹，“你想亲手杀了他，为未来那些惨死的族人报仇。但云溪，仇恨会蒙蔽双眼。你的首要任务是保护焚寂剑不被夺走，保护族人安全撤离。报仇...来日方长。”
屠苏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韩休宁又看向龙月：“孩子，你的任务最重，也最危险。我要你去地道出口处，用溯光珏设下一个时空屏障。”
“时空屏障？”
“溯光珏既然能回溯时间，应该也能在局部制造时空异常。”韩休宁解释道，“若情况危急，你可以用屏障将族人暂时保护在另一个时空碎片中。但这对你的消耗会很大，而且...”
她顿了顿：“可能会让你无法进行第三次回溯。你愿意吗？”
龙月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
韩休宁深深看了她一眼，从怀中取出一枚血色玉佩：“这是我族圣物‘血魂玉’，能在关键时刻保你一命。收好。”
龙月接过玉佩，入手温热，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跳动。
部署完毕，韩休宁让二人先去休息。走出族长居所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谷中灯火点点，与天上繁星相映成趣。
屠苏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带着龙月来到谷中最高的一处观景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乌蒙灵谷，也能看到后山的方向。
“明天这个时候，这里会是什么样子？”屠苏望着谷中灯火，轻声问。
龙月无法回答。她知道原本的时间线里，明天的乌蒙灵谷会变成一片火海，尸横遍野。但现在，一切都可能改变。
“我们会赢的。”她只能说。
屠苏转头看她，月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深邃：“龙月，如果...如果明天我死了，你要用溯光珏回去，救巽芳。”
龙月心头一震：“你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屠苏认真道，“我欠你一条命。在幽都，在蓬莱，你都救过我。而巽芳...她等了解脱，已经等了千年。”
“那你呢？”龙月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就该永远困在焚寂煞气中，活不过二十岁？”
屠苏愣了愣，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浅，却真实：“原来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龙月眼眶发热，“我知道焚寂煞气会反噬，知道你的寿命只有常人的一半，知道你在原本的命运里会...会...”
她说不下去。电视剧中百里屠苏的结局，是她永远的痛。
屠苏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放在她肩上：“所以你看，我的命本就短暂。如果能用这短暂的生命，换来族人的平安，换来巽芳的解脱，那也值得。”
“不值得！”龙月甩开他的手，眼泪终于掉下来，“每个人的生命都值得！你才十八岁，你还有大把的时间，你还没有...”
她忽然顿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屠苏的眼神变了，那是一种龙月从未见过的温柔：“还没有什么？”
龙月低下头，不敢看他。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不知过了多久，屠苏轻声道：“龙月，如果明天我们都能活下来...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江南。”屠苏望向南方，“我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有小桥流水，有烟雨画船。没有煞气，没有仇恨，只有普通人的生活。”
龙月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你会离开天墉城？”
“紫胤师叔说过，等煞气控制得宜，我可以下山游历。”屠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向往，“我想去看看，没有焚寂剑的百里屠苏，能过什么样的生活。”
这一刻，龙月忽然明白了。屠苏要的不是复仇，不是力量，只是一个普通人平淡而温暖的生活。可命运却将他推上了一条满是荆棘的路。
“好。”她擦去眼泪，抬头看着他，“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去江南。我听说琴川的桃花很美，我们可以去看。”
屠苏笑了，这次的笑容更加明亮：“一言为定。”
二人并肩站在观景台上，望着星空，直到子时。谷中灯火渐熄，族人们陆续进入梦乡。谁也不知道，这可能是他们在乌蒙灵谷的最后一个平静夜晚。
回到韩休宁安排的住处，龙月却毫无睡意。她取出溯光珏，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三次回溯的机会，已用两次。第三次，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
冰魄的话在耳边回响：“你会承受巨大的因果反噬，可能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记忆？情感？还是与屠苏刚刚萌芽的缘分？
“如果我注定要失去...”龙月轻抚玉佩，喃喃自语，“那就让我在失去之前，尽可能多地改变吧。”
她将血魂玉和溯光珏并排放在掌心，两枚玉佩一红一白，交相辉映。忽然，溯光珏微微震动，投射出一幅模糊的画面——
那是乌蒙灵谷的祠堂，屠苏跪在血泊中，怀中抱着一个人。那人的面容模糊，但看身形应是韩休宁。而在屠苏身后，静渊长老举剑欲刺...
画面戛然而止。
“这是...预警？”龙月心脏狂跳。溯光珏在提醒她，明晚会有危险，韩休宁可能会死，屠苏也可能...
她握紧玉佩，一个决定在心中成形。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龙月顶着黑眼圈走出房门时，屠苏已经在院中等她。他换上了一身乌蒙灵谷的传统服饰，深蓝色长袍，银线绣着巫族图腾，显得英挺而庄严。
“没睡好？”屠苏问。
龙月摇头：“做了个噩梦。”
“我也是。”屠苏看向祠堂方向，“梦到母亲...不过梦都是反的，对吧？”
龙月没有回答。她知道，有些梦不只是梦。
早饭时，谷中气氛已与昨日不同。虽然族人们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机，但巡逻的守卫明显增多，几位长老行色匆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韩休宁召见二人，递给他们每人一个锦囊：“里面是瞬移符和护身法器。若情况不对，立刻撤离，不要恋战。”
“母亲，您呢？”屠苏问。
韩休宁笑了笑，摸了摸儿子的头：“我是族长，自然要守到最后一刻。但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
她的笑容很平静，可龙月却从中看到了一丝决绝。她忽然想起电视剧中，韩休宁为封印焚寂煞气而死的场景。虽然那是在原本的时间线，但有些事，会不会是注定的？
离开族长居所，龙月拉住屠苏：“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活着。答应我。”
屠苏看着她眼中罕见的恳求，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你也一样。”
“嗯。”
二人分开行动。屠苏去祠堂检查封印，龙月则前往地道出口处布置时空屏障。
地道出口位于后山一处隐秘山洞，洞口被藤蔓覆盖，内有幻阵保护。龙月进入山洞，按照韩休宁传授的法诀，开始用溯光珏布置屏障。
将灵力注入玉佩，溯光珏光芒大作，在山洞中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罩。光罩内的时间流速明显变慢，一只误入的飞虫在光罩边缘振翅，动作缓慢如定格。
“成了。”龙月擦去额头的汗，灵力消耗比想象中更大，她感到一阵虚弱。
就在这时，怀中血魂玉突然发烫。她警觉地转身，只见洞口藤蔓被掀开，一个黑衣人闪身而入。
不是静渊，也不是欧阳少恭的人。这人身材矮小，蒙着面，但龙月认得那双眼睛——是天墉城的弟子！
“龙姑娘，涵素真人命我传信。”黑衣人压低声音，递上一枚玉简。
龙月接过玉简，灵力探入，涵素真人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静渊已叛，携十二名心腹弟子前往乌蒙灵谷。欧阳少恭在谷外接应。务必阻止焚寂剑落入其手。我已率援军赶来，最迟明晨抵达。坚持住。”
玉简化作粉末。黑衣人抱拳：“真人还让在下留下相助。”
“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陵端。”黑衣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龙月记得这个名字——电视剧中，陵端是屠苏的师兄，虽然戏份不多，但为人正直。她稍微信任了几分。
“地道里的族人就拜托你了。”龙月道，“若敌人攻来，带他们进入时空屏障，能撑多久是多久。”
“姑娘要去哪里？”
“祠堂。”龙月看向谷中方向，“那里才是主战场。”
离开山洞时，夕阳已西斜。最后一缕金光洒在乌蒙灵谷，将整个山谷染成血色。不知是晚霞，还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龙月快步向祠堂走去，手中紧握溯光珏和血魂玉。她知道，今晚将决定很多人的命运——屠苏的，韩休宁的，乌蒙灵谷的，或许还有她自己的。
祠堂位于山谷最深处，是谷中最古老的建筑。石墙上爬满青苔，门前两尊石兽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
屠苏站在祠堂门口，见她到来，微微点头：“封印已经加固，静渊想要破开，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那一个时辰后呢？”
屠苏握紧焚寂剑：“那就是死战的时候了。”
夜幕完全降临。没有月亮，星星也被乌云遮蔽，整个乌蒙灵谷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零星灯火，如同鬼火般飘摇。
子时将至。
谷口方向忽然传来爆炸声，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喊杀声、兵刃相交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来了。”屠苏脸色一沉。
龙月看向谷口，只见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涌入谷中，所过之处，房屋燃起大火，族人惊慌逃窜。而在那些黑影之后，一个身着天墉城长老服饰的老者缓缓走入——正是静渊！
他手中握着一把与焚寂剑极为相似的剑，剑身血红，煞气冲天。
“仿制的焚寂剑...”屠苏咬牙，“他竟然真的炼制出来了。”
静渊似乎感应到了屠苏的目光，转头望向祠堂方向，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然后，他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向祠堂而来。
“准备迎战！”屠苏拔剑出鞘，焚寂煞气翻涌，与静渊的煞气相撞，在空中爆发出刺耳的尖啸。
龙月后退几步，取出冰魄寒玉。寒玉光芒大作，纯净的寒气与煞气对抗，竟将静渊的煞气压制了几分。
静渊脸色微变：“冰魄寒玉？你们竟然找到了此物！”
“很意外吗，师叔？”屠苏冷声道。
“确实意外。”静渊笑容不减，“但无用。今日，焚寂剑我要定了，乌蒙灵谷...也将从世上消失！”
话音未落，他挥剑斩来。屠苏迎上，两剑相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战斗，正式开始了。
而在谷外的一座山巅上，欧阳少恭负手而立，望着谷中的火光，眼神深邃。他身后，冰魄寒玉中传出微弱的声音：
“少恭，收手吧。”
欧阳少恭没有回头：“你终于肯见我了，冰魄。”
“我不是巽芳。”
“我知道。”欧阳少恭轻声道，“但你是她的一部分。这就够了。”
冰魄沉默片刻：“那个叫龙月的女孩，她很像巽芳，但又不同。她有巽芳没有的勇气，也有巽芳没有的...希望。”
“希望？”欧阳少恭笑了，那笑容苍凉，“我活了一千年，最不相信的就是希望。”
“所以你才要看看，她能改变多少，对吗？”冰魄一针见血。
欧阳少恭没有回答。良久，他轻声道：“今晚过后，一切都会结束。无论是我千年的执念，还是那些可笑的命运。”
“也包括你自己？”
“包括我自己。”
山风吹过，卷起他的衣袂。谷中的厮杀声隐隐传来，火光映红了他的侧脸。
千年棋局，终局将至。
而棋子们，都在为各自的信念拼死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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