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幽都已有七日，龙月与屠苏一路向东，终于抵达东海之滨。
归墟，传说中众水汇聚之处，也是时空裂隙最为薄弱之地。站在海边悬崖上远眺，只见海水在此处形成巨大漩涡，直径足有百里，漩涡中心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心。
“就是那里。”屠苏指向漩涡中心，“归墟之眼，时空裂隙所在。”
海风猎猎，吹得龙月长发飞扬。她握紧怀中的溯光珏，感受着玉佩传来的微弱脉动——那是对归墟深处时空裂隙的共鸣。
“玉简上记载，需在月圆之夜，借潮汐之力，方能开启归墟入口。”屠苏看着手中玉简，“今晚便是月圆。”
龙月望向天空，烈日当空，距离入夜还有数个时辰。这段时间里，她需要做出一个决定——溯光珏的第三次回溯，是用来改变乌蒙灵谷的悲剧，还是如欧阳少恭暗示的那样，救巽芳于跳崖之前？
她转头看向屠苏。这个沉默的青年站在悬崖边，衣袂翻飞，侧脸在阳光下如刀削斧凿。焚寂剑静静悬于腰间，剑鞘上暗红色的纹路如同凝固的血。
“屠苏，”她忽然问，“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你母亲的命运，你会怎么做？”
屠苏沉默良久，海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我不知道。母亲当年为封印焚寂煞气而死，那是她的选择。若我强行改变，或许她不会死，但煞气失控，会害死更多人。”他顿了顿，“但若是回到乌蒙灵谷被袭那一夜...我会拼死保护族人，哪怕付出生命。”
龙月心头一震。这才是屠苏最深的执念——不是母亲的死，而是自己未能保护族人，反而被煞气附身成为凶手。
“那晚...”她试探地问，“你还记得多少？”
屠苏闭上眼睛，眉心微蹙：“火光，惨叫，母亲的血...还有，一个黑影。他手持焚寂剑，却不是我的族人。”他猛地睁眼，“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那黑影是谁？他为何要袭击乌蒙灵谷？又为何将焚寂剑刺入我体内？”
龙月想起欧阳少恭给的玉简中提到“有人从中作梗”，以及“那人，是天墉城的人”。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中成形，但她不敢说出口——若是真的，对屠苏的打击该有多大？
“等我们回到过去，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她只能这样说。
屠苏深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时，圆月如银盘升起，海面开始涨潮。归墟漩涡旋转的速度明显加快，中心处隐约有蓝光透出。
“时辰到了。”屠苏握住龙月的手，“闭气，我们要潜入漩涡中心。”
二人纵身跃下悬崖，直坠入海。海水冰冷刺骨，龙月运转灵力护体，仍觉寒意入骨。屠苏在前方引路，剑气劈开水流，硬生生在漩涡中开出一条通道。
越往下潜，压力越大。龙月感到耳膜剧痛，胸口发闷。就在她几乎撑不住时，前方出现一个蓝色光洞——那正是时空裂隙！
屠苏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询问。龙月咬牙点头，二人同时冲入光洞。
瞬间，天旋地转。
龙月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滚筒，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乌蒙灵谷的大火、蓬莱之巅的跳崖、天墉城的雪、琴川的雨...那是溯光珏记录下的时空片段。
混乱中，她紧紧抓住屠苏的手，那是唯一的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当双脚重新踏上实地时，龙月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头顶是血红色的月亮，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气。
远处，火光冲天。
“这是...”屠苏的声音在颤抖。
龙月顺着他目光望去，看到了一座燃烧的村落。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图腾——那是乌蒙灵谷！
“我们真的回来了。”她喃喃道，“乌蒙灵谷被袭之夜。”
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屠苏如离弦之箭冲向村落，龙月急忙跟上。
谷口已是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黑衣人，也有乌蒙灵谷的族人。火焰吞噬着房屋，浓烟滚滚。
“母亲！”屠苏冲向谷中最大的那座石屋，那是韩休宁的居所。
龙月紧随其后，心中警铃大作。按照玉简记载，此刻韩休宁应该正在密室中尝试封印焚寂煞气，而那个神秘黑影即将出现...
石屋大门敞开，里面传来打斗声。屠苏冲进去的瞬间，龙月看到了一幕让她永生难忘的场景——
韩休宁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焚寂剑。而持剑之人，竟是一个身着天墉城长老服饰的老者！那老者背对着门口，看不清面容，但龙月注意到他左手手腕处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形如蜈蚣。
“住手！”屠苏怒吼，一剑斩向老者。
老者回身格挡，露出一张苍老而扭曲的脸。龙月不认识这张脸，但她认得那双眼——冰冷、疯狂，与欧阳少恭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偏执。
“韩云溪？”老者看到屠苏，先是一怔，随即狂笑，“来得正好！省得我再去寻你！”
他拔剑欲刺，屠苏已与他战在一处。剑光交错间，龙月看清了老者的剑法——确实是天墉城的路数，但夹杂了许多阴毒的变招，不似正道。
“你究竟是谁？”屠苏边战边问，眼中怒火燃烧。
“将死之人，何必知道那么多！”老者狞笑，忽然一掌拍向韩休宁的尸身。
屠苏目眦欲裂，不顾一切扑过去挡。就在这一瞬间，老者剑锋一转，直刺屠苏后心！
“小心！”龙月想也不想，溯光珏脱手飞出，挡在屠苏身后。
玉佩与焚寂剑相撞，爆发出刺眼强光。老者被震退数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溯光珏：“这是...溯光珏？怎么可能！”
趁此机会，龙月冲到屠苏身边，扶起奄奄一息的韩休宁。这位乌蒙灵谷的女族长嘴角溢血，眼中却有着异样的清明：“云溪...是你吗...”
“母亲！”屠苏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
韩休宁艰难地抬起手，抚摸屠苏的脸：“对不起...母亲没能保护好你...”她的目光转向龙月，忽然闪过一丝了然，“异世之魂...原来预言中的变数是你...”
预言？龙月心头一震。
“听我说...”韩休宁用尽最后的力气，“不要改变今晚...至少，不要改变煞气入体的部分...”
“为什么？”屠苏难以置信。
“因为...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办法。”韩休宁咳出一口血，“焚寂煞气若不被封印在你体内，会在谷中爆发，所有人都得死...咳咳...只有你的身体，继承了巫族血脉，能暂时容纳它...”
她看向龙月：“用溯光珏...回到更早的时间...阻止天墉城的叛徒偷走焚寂剑...这才是关键...”
话音未落，那老者再次袭来：“休想！”
这次屠苏有了防备，焚寂剑在手，煞气翻涌。两剑相交，竟是势均力敌。但龙月看出，屠苏是在强撑——他体内的煞气还未完全融合，每次动用都会反噬自身。
“带她走！”屠苏对龙月吼道，“用溯光珏，回到三天前！”
龙月咬牙，将全部灵力注入溯光珏。玉佩再次发光，时空开始扭曲。但她能感觉到，这是第二次回溯了——紫胤真人给的护魂印，只能保她三次。
“不！我不走！”屠苏死死挡住老者，“我要杀了他！”
“云溪...”韩休宁用最后的声音说，“听话...活下去...为母亲...报仇...”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母亲！”屠苏的惨叫撕心裂肺。
老者趁机一剑刺来，龙月扑过去推开屠苏，自己却被剑气扫中肩膀，鲜血飞溅。剧痛中，溯光珏的光芒笼罩了二人，时空开始崩塌。
最后一刻，龙月看到那老者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得多的脸——竟是天墉城现任掌门，涵素真人的师弟，静渊长老！
“竟然是...”她的话被时空乱流吞没。
再次恢复意识时，龙月发现自己躺在乌蒙灵谷外的树林里，身边是昏迷的屠苏。天光大亮，鸟语花香，没有火光，没有血腥。
成功了？他们回到了更早的时间？
她挣扎着坐起，检查屠苏的情况。还好，只是灵力耗尽昏迷。她自己的肩膀伤口也已止血，溯光珏静静躺在掌心，光芒黯淡了许多。
“还有一次...”龙月看着玉佩，喃喃自语。
护魂印还能保她最后一次回溯。而他们现在，应该是在乌蒙灵谷被袭的三天前。
屠苏悠悠转醒，第一句话就是：“母亲...”
“我们回来了，回到三天前。”龙月按住他，“你母亲还活着，乌蒙灵谷也还完好。但我们只有三天时间，要阻止静渊长老偷走焚寂剑。”
屠苏眼中闪过刻骨恨意：“静渊...原来是他！”
“你认识？”
“天墉城执法长老，表面刚正不阿，背地里...”屠苏握紧拳头，“我要杀了他。”
“不。”龙月摇头，“我们现在杀不了他。他是天墉城长老，修为高深，硬拼只会打草惊蛇。我们要做的，是揭穿他的真面目。”
她看向乌蒙灵谷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一片祥和。
谁能想到，三天后这里将变成人间地狱？
“先去见你母亲。”龙月扶起屠苏，“把一切告诉她。她是族长，会有办法。”
屠苏点头，二人互相搀扶着向谷中走去。
谷口的守卫认出了屠苏，惊喜地迎上来：“少族长！您回来了！这位是...”
“我的朋友。”屠苏简短道，“我要立刻见母亲，有要事禀报。”
守卫见屠苏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引路。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族人们和善的笑容，屠苏的身体微微颤抖。龙月知道他心中的痛苦——这些鲜活的生命，在原本的时间线里，都将惨死在火海中。
“我们会改变这一切。”她轻声道，“一定。”
族长居所前，韩休宁已接到通报迎了出来。这位女族长年约四十，眉目间与屠苏有七分相似，气质刚毅果决。她看到屠苏，眼中闪过惊喜，但很快注意到儿子苍白的脸色和龙月肩膀的血迹。
“发生了什么事？”韩休宁沉声问。
屠苏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说自己是从未来回来的，三天后乌蒙灵谷将遭灭顶之灾？
龙月上前一步，举起溯光珏：“族长，请容我解释。此事关乎乌蒙灵谷的生死存亡。”
韩休宁的目光落在溯光珏上，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上古神器溯光珏？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龙月深吸一口气，“但请相信，我们说的是真的。三天后的月圆之夜，天墉城静渊长老将率人袭击乌蒙灵谷，盗取焚寂剑，屠杀全族。”
韩休宁脸色大变，却没有立刻质疑，而是将二人带入密室，设下隔音结界。
“详细说来。”
屠苏终于开口，将未来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说到母亲惨死时，他声音哽咽；说到静渊长老的真面目时，他眼中喷火。
韩休宁听完，沉默良久。她走到密室一角，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卷古老的羊皮卷轴。
“我族历代族长口口相传一个预言：千年之后，将有异世之魂持溯光珏而来，改变我族命运。”她展开卷轴，上面画着一个女子手持发光的玉佩，面容模糊，却与龙月有几分神似，“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没想到...”
她看向龙月，目光复杂：“预言还说，异世之魂将为改变命运付出巨大代价。孩子，你可想清楚了？”
龙月握紧溯光珏，感受着玉佩传来的温暖：“我想清楚了。有些事，明知代价沉重，也必须要做。”
韩休宁眼中闪过赞赏，随即转为凝重：“静渊长老...如果是他，事情就麻烦了。他是涵素的师弟，修为不在涵素之下。而且他若真与欧阳少恭有勾结，恐怕不止一人。”
“母亲打算如何？”屠苏问。
韩休宁沉吟道：“首先，加强谷中防御。其次，派人暗中监视天墉城的动向。第三...”她看向龙月，“我需要你们去一个地方，取一件东西。”
“什么地方？”
“蓬莱废墟。”韩休宁一字一句道，“那里封存着克制焚寂煞气的‘冰魄寒玉’。若能取到，不仅能加固焚寂剑的封印，还能克制静渊手中那把仿制的焚寂剑。”
屠苏与龙月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决心。
“我们这就出发。”屠苏道。
“等等。”韩休宁叫住他们，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传送符，捏碎可瞬间回到谷中。若遇危险，不要硬拼，立刻回来。”
她又看向龙月：“孩子，溯光珏的第三次回溯，要慎用。那或许是你最后的机会。”
龙月郑重点头：“我明白。”
离开密室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给乌蒙灵谷镀上一层金色，温暖而祥和。
“我们会守住这一切的。”屠苏轻声道，像是在对龙月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龙月看着这片即将经历浩劫的土地，握紧了溯光珏。
还有三天。
三天后，要么改变命运，要么重蹈覆辙。
她抬头看向东方——蓬莱的方向。
新的征程，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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