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归来第七日，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了沈望尘。
殿内龙涎香袅袅，皇帝坐在紫檀木大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目光在沈望尘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中州的事，你办得不错。奏报朕看了，灾民安置妥当，疫病也控制住了。难得。”
沈望尘垂首立在阶下，姿态恭谨：“儿臣只是遵照父皇旨意行事，不敢居功。”
“该赏还是要赏的。”皇帝将玉如意搁在案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说说，你想要什么？”
这话问得随意，殿内气氛却骤然微妙。侍立在一旁的大太监屏住了呼吸——皇帝很少这样直接问皇子要什么赏赐，通常都是按例给。这是在试探，试探这个冷宫出来的儿子，到底有没有野心，有多大胃口。
沈望尘沉默片刻，撩袍跪下。
“儿臣确有一事相求。”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中州三月，儿臣亲眼见流民惨状。不愿再见民间疾苦，儿臣斗胆，请父皇恩准，在京城外设一处善堂，收容那些无家可归之人。”
皇帝挑眉：“善堂？”
“是。”沈望尘依旧垂着头，“不需朝廷拨款，儿臣愿将此次赏赐折算银两，再变卖些母妃留下的旧物，应能维持初期的用度。日后善堂可做些织布、编筐的营生，自给自足。”
殿内寂静良久。
大太监偷偷抬眼，瞥见皇帝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似有意外，似有审视，最后归于一种难以捉摸的平静。
“你想做个善人？”皇帝缓缓问。
“儿臣不敢。”沈望尘叩首，“只是觉得……那些人既被儿臣所救，若再放任他们流离失所，中州三月的心血便白费了。况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儿臣在冷宫时，曾听老宫人说，民生多艰，百姓所求不过温饱。朝廷施恩于民，民心自归。”
最后这句话，戳中了皇帝的心思。中州民变虽平，但民心不稳始终是个隐患。若有个皇子出面设善堂，既能彰显皇家仁德，又能替他笼络民心……
“起来吧。”皇帝终于开口，“你有此心，是好的。不过善堂一事牵扯甚广，朕需从长计议。这样——”
他略一思忖：“朕记得，城西榆钱巷有处旧宅，原是前朝一位翰林的府邸，虽偏僻简陋，倒也清静。你先去那里暂住，挂个‘协理京城善后事宜’的虚衔，每月领份俸禄。至于善堂，待你安顿下来，拟个详细的章程递上来，朕再定夺。”
协理京城善后事宜——这是个有名无实的闲差，无品无级，只按月领些微薄俸禄。榆钱巷的旧宅更是偏僻荒凉，与皇子身份极不相称。
但沈望尘却深深拜下：“儿臣叩谢父皇恩典。”
他知道，这已经是皇帝能给的极限。一个冷宫皇子，骤然立功，若再赏实权厚禄，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这样最好——一处偏僻宅子，一个虚衔闲差，不起眼，不惹人忌惮，却给了他名正言顺留在宫外的理由，以及……自由活动的空间。
一到京城，沈望尘就将雪青托付给母亲的旧部九娘子，暂且将其安置在城郊外的客栈。一来他不敢贸然带雪青入宫，毕竟雪青来路不明。而他也还未站稳脚跟，断不能留下令人诟病的把柄。更何况雪青真实身份特殊，这一入宫门深似海，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但总待在客栈也不是办法，思来索去，沈望尘想到于借机向皇帝提出建善堂的赏赐，正好能名正言顺的收留雪青。虽然此举没被采纳，但他也阴差阳错得了一处外宅，刚好也可以将雪青以婢女的身份安置在宅内。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