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大唐战纪:白浪滔滔
本书标签: 古代 

第二章 薛府夜谈·灞桥送别

大唐战纪:白浪滔滔

薛府西跨院的书房还浸在烛火里,檀木窗棂把光影剪得细碎,落在阶下那株老石榴的虬枝上。薛枫攥着腰间的狼牙吊坠站在门口,指腹反复蹭过吊坠上的裂纹——那是去年跟着堂兄薛勇围猎黑瞎子时,被熊爪拍裂的。母亲临终前把这枚狼牙塞给他,枯瘦的手扣着他的手腕说:“枫儿要是怕了,就摸一摸它,像娘在跟前守着你。”他抬头望了眼天上的月亮,银白的光落进眼里,才抬手叩了叩门。

“进来。”

门轴发出陈旧的吱呀声,薛枫刚迈过门槛,满室的檀香味裹着墨气就涌了过来。书案后,薛讷穿着月白中衣,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霜色,手里攥着本翻卷了边的《李卫公问对》,指节压着书页上的“奇正”二字。案头还摆着他当年随祖父薛仁贵征高句丽时穿的明光铠,甲片上那道深褐色的箭痕尤其刺眼——那是安市城一战,祖父替他挡的一箭,箭头嵌进甲缝里,拔出来时带着血。

“爹。”薛枫垂手站在书案前,腰间的玉带扣得严严实实,青衫下摆蹭过书案腿,带起案上一张纸——是他今早递的请战书,墨迹还没全干。

薛讷抬头,目光像两把浸了雪的刀,刮得薛枫后颈发紧:“你真要去辽东?”

薛枫挺直脊背,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儿子想跟着刘大将军,亲手斩几个百济蛮子的首级。”

“啪——”薛讷突然把书摔在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来,染黑了案角的请战书:“斩首级?你以为战场是长安街上的斗鸡场?去年你跟着薛勇去朔州剿匪,被个毛贼用柴刀砍中胳膊,哭着喊着要找你娘要糖吃的样子,忘了?”

薛枫的脸一下子红到耳尖,他攥住腰间的狼牙吊坠,指甲掐进吊坠的裂纹里:“那是儿子大意!这次去辽东,儿子一定……”

“一定什么?”薛讷打断他,站起身走到兵器架前,指尖抚过那杆通体乌黑的薛家枪——枪杆是百年紫衫木,枪头是镔铁打造,枪身刻着缠枝莲纹,末尾坠着一缕猩红的缨子,那是祖父当年在辽东战场上染的血。“你祖父当年带着这杆枪,在辽水边上杀得高句丽人丢了三成铠甲。你父亲我跟着他,在雪地里蹲了三天三夜,冻得连枪都握不住,只能用嘴咬着枪缨子往前冲。”他转身,枪尖“嗡”的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你以为‘薛家将’的名声是靠嘴喊出来的?是靠血泡出来的!”

薛枫的眼眶突然发烫,他上前一步,双手抓住父亲的手腕——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腹上全是握枪磨的茧子,虎口处还有一道旧伤,是当年替他挡刀划的。“爹,儿子知道。”他声音发颤,“儿子不是要抢什么名声,是不想别人提起我,只说‘那是薛仁贵的孙子’或者‘那是薛讷的儿子’。我想让别人说,‘那是薛枫,跟着刘大将军打百济的薛枫’。”

薛讷盯着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松开手,转身走到书案前,从抽屉里拿出个青布裹着的本子。布面泛着旧色,边角磨得起了毛,封皮上用金漆写着“沧溟八阵图”五个字,笔锋刚劲,分明是祖父的字迹。“这是你祖父临终前交给我的。”他把本子放在薛枫手里,指尖按在封皮上的“沧溟”二字上:“他说,‘东海有变,图现其机’。当年我跟着他征高句丽,他不让我碰这个,说我太急。现在——”他抬头,目光里突然多了些柔软的东西,像月光落在旧铠甲上,“现在你要去东海了,拿着它。若有一日风浪滔天,凭此图决生死。”

薛枫接过本子,指尖碰到布面下的凸起——像是某种暗纹,摸起来像鱼鳞。他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用朱砂画的阵图,线条复杂得像海浪又像星图,旁边写着小字:“观微心法,静气凝神,以心为镜,可观天地。”

“这图……”他抬头,薛讷已经坐回书案后,端起桌上的温酒抿了一口:“你祖父说,这图不是普通的阵图,是观天察地的本事。要先练‘观微心法’,才能看懂里面的门道。”他从怀里掏出个青瓷瓶,放在案上,瓷瓶上还贴着薛母当年写的“驱寒散”标签:“这是你娘当年熬的药,辽东的冬天比并州冷三倍,晚上睡觉前喝一口。”

薛枫的鼻子突然酸得厉害,他伸手拿起瓷瓶,指尖碰到父亲的手——那手还带着酒的温度,像小时候父亲抱他上马时的温度。“爹,我……”

“别说了。”薛讷摆了摆手,指了指窗外的月亮,“明日清晨,我让陈福备车,送你到营门。”他停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风:“活着回来。”

薛枫攥着青瓷瓶和“沧溟八阵图”,转身走向门口。刚拉开门,风裹着桂花香涌进来,他回头,看见父亲坐在书案后,烛火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那副旧铠甲上。月光从窗外漏进来,照在父亲的白发上,像撒了一层雪。

他吸了吸鼻子,把狼牙吊坠塞进衣领里,攥紧手里的图册,迈出了书房的门。院角的石榴树沙沙作响,像母亲当年拍着他后背唱的催眠曲。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了,天快亮了。

晨光刚漫过灞桥石栏的刻纹,霜露就把阶前衰草浸成了半透明的白。薛枫骑在乌骓马上,青衫下摆沾着草屑,怀里的沧溟八阵图裹着青布,边角蹭得胸口发痒——像母亲当年织的毛毡,粗粝里藏着暖。陈福攥着车缰绳立在旁侧,车辕上挂着那副旧明光铠,甲片上的箭痕在雾里泛着暗褐,像祖父当年留在上面的血。

“枫弟!”

黑马的蹄声撞碎晨雾,薛勇裹着玄色披风冲过来,手里举着个青铜酒壶,壶身还沾着他怀里的温度。他勒住马,酒壶“当”地砸在薛枫马背上:“这是我藏了三年的汾酒,辽东的冬天能冻裂骨头,冷得慌时抿一口——别像去年在朔州,被个毛贼砍了胳膊,哭着喊要找婶娘要糖吃。”

薛枫笑着抄起酒壶,指腹蹭过壶身的刻字——那是薛勇去年剿匪时刻的“薛氏儿郎”。他抬头,堂兄的眉峰还凝着霜,胡茬上沾着碎露:“等我斩了百济都督的首级,拿他的头盔给你装酒。”

“好!”薛勇跳下马,从怀里掏出个铜护心镜,镜面擦得锃亮,背面刻着薛氏的苍鹰家纹,“这是祖父当年在安市城戴的,我求了爹半天才要到。”他抓起薛枫的手,把护心镜塞进掌心,指节压着镜背的纹路:“战场上别光顾着往前冲,你要是折了,我怎么跟九泉下的祖父交代?”

薛枫的指尖顿了顿。护心镜的温度透过掌心渗进来,像祖父当年摸他头的温度——七岁时,祖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把他抱在腿上,用胡茬扎他的脸,说“枫儿以后要当大将军,比我还威风”。他攥紧护心镜,塞进怀里,刚好碰到沧溟八阵图的布面:“我知道,大哥放心。”

远处传来车轱辘的吱呀声。薛枫抬头,看见一辆青布马车沿着桥身过来,车帘掀开一条缝,露出半张清丽的脸——眉如远岫,眼尾带着点淡粉,手腕上的沉香佛珠晃了晃,像春日里的柳丝。马车停在桥边,那女子扶着车辕下来,裙裾扫过阶上的霜,手里攥着把刚折的柳枝。

“轻眉,快些!”车上传来张嬷嬷的声音,“医疗队的车要出城门了。”

柳轻眉应了一声,把柳枝塞进袖中,转身时脚边落了个绣兰草的布囊——药香从囊口漏出来,混着晨雾里的柳香。薛枫翻身下马,捡起布囊,几步走过去:“姑娘,你的药囊掉了。”

她回头,目光撞进薛枫的眼睛。他剑眉挑着点笑意,右耳后的朱砂痣在晨光里泛着红,手里的药囊攥得很轻,像捧着件易碎的宋瓷。柳轻眉福了福身,指尖碰到他的手背——凉得像灞桥的霜:“多谢公子。”

薛枫看清她的脸,心跳突然慢了半拍。她的皮肤白得像苏州的羊脂玉,眼角有颗小小的泪痣,说话时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风。他把药囊递过去,指尖蹭到她手腕的佛珠:“姑娘这是要去辽东?”

“嗯。”柳轻眉把药囊挂回腰间,指节抚过囊上的兰草——那是母亲生前绣的,针脚还留着温度,“我是医疗队的医女,去给将士们治伤。”

薛枫的眼睛亮了亮。他想起昨日营里的参军说过,这次出征要带百十个医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也是去辽东。”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青衫下摆扫过地上的霜,“跟着刘大将军,做个左领军卫校尉。”

“那……”柳轻眉抬头,晨雾刚好散了些,阳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沾了层金粉,“愿公子平安。”

薛勇的笑声从后面炸起来:“枫弟,跟姑娘说话呢?再不走,刘大将军的信使要到长安门了!”

薛枫红了耳尖,转身朝薛勇挥了挥手,又回头对柳轻眉笑:“姑娘也保重。”

他翻身上马,乌骓马打了个响鼻,蹄子踏碎阶上的霜。柳轻眉站在桥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指尖摸着药囊——刚才他递过来时,囊口沾了点他身上的檀香味,像长安城里九月的桂香。

陈福赶着车跟上去,车辕上的明光铠晃了晃,甲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薛枫摸了摸怀里的护心镜,又摸了摸沧溟八阵图,最后攥紧衣领里的狼牙吊坠——母亲的温度还在,父亲的话还在,还有刚才那姑娘的笑容,像春天里第一朵开在枝头上的桃花。

灞桥的柳丝在风里晃了晃,送别的人渐次散去。卖酒的老翁擦了擦柜台,望着远去的车马,叹了口气:“又是一批去辽东的儿郎……”

薛枫的马队越走越远,尘烟里传来他的喊声:“大哥,等我回来!”

薛勇站在桥边,举着酒壶喝了一口,酒液顺着下巴流下来,沾湿了衣襟。他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轻声说:“我等你。”

柳轻眉上了马车,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晨雾已经散了,阳光照在道边的草叶上,霜露慢慢化成水珠,滚进泥土里。她摸了摸手腕的佛珠,想起刚才那公子的脸——右耳后的朱砂痣,像颗跳动的星子,落在她的眼底。

车马辚辚,朝着辽东的方向而去。风里传来柳丝的香气,混着药香、酒香,还有少年人的豪情,在长安的清晨里飘得很远很远。

本章完

上一章 第一章 海东急报·朝堂舌战 大唐战纪:白浪滔滔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三章 辽东风尘·细作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