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的生活，最开始比我想象中……平淡。

没有每天需要出阵的时空扭曲点，没有突然袭来的溯行军，甚至没有时政方面频繁的联络。狐之助每天趴在窗台上晒太阳，偶尔竖起耳朵接收一下例行通讯，然后汇报一句“一切正常，审神者大人”。

于是我很自然地，进入了摆烂状态。

早餐是便利店的三明治或饭团，午餐看心情点外卖，晚餐通常是泡面或速食咖喱，偶尔奢侈一点，叫个披萨。厨房基本是装饰品，冰箱里除了饮料就是各种即食食品。

“主公，您这样吃……会不会不太健康？”某天，和泉守兼定看着我午餐的外卖炸鸡盒，表情有些微妙。

“很方便。”我咬着吸管喝可乐，诚实回答，“而且味道不错。”

“但光忠说，长期这样对身体不好……”

“但他现在不在。”我指了指衣橱的方向，“现世这里，目前只有我们两个。”

兼定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算了，主公开心就好。”

但他还是默默把我手边的第二罐可乐换成了矿泉水。

我觉得他大概是被本丸里那群操心过度的刀剑们传染了。

不过摆烂归摆烂，本丸我每天都会回去。倒不是多勤勉，只是……那里确实比空荡荡的公寓热闹。

我渐渐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区——比如混进三条家和小乌丸的茶会。

“哦呀，主君今日也来参加老人们的聚会吗？”小乌丸端着茶杯，笑容温和得像个真正的长辈，如果忽略他外表看起来比我还年轻的话。

“嗯。”我在石桌边坐下，把手里拎着的纸袋放到桌上，“带了果汁。”

三日月宗近发出那种标志性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笑声：“哈哈哈，主君果然还是不喜欢苦味呢。”

“茶很好，”我认真地说，“但我更喜欢甜的。”

今剑蹦蹦跳跳地给我倒了一杯橙汁，然后赖在我旁边不肯走：“主公主公，下次去现世也带我去嘛！我想看那个会跑的‘铁盒子’！”

“是汽车。”我纠正他，“下次去采购的时候，可以带你。”

“好耶！”

现世采购逐渐成了固定活动。最初只是补充生活必需品，后来变成了短刀们轮流陪同的“现世见学之旅”。

第一次带五虎退和秋田藤四郎去超市时，两个孩子紧紧抓着我的衣角，眼睛瞪得圆圆的，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发出小小的惊呼。我推着购物车，耐心地回答他们每一个问题。

“主公，那个圆圆的东西是什么？”

“是罐头。”

“那个会发光的牌子呢？”

“是促销广告。”

“主公主公，那个——”

“是冰淇淋，可以买。”

最后结账时，购物车里除了我原本计划的泡面和速食饭，还多了好几盒冰淇淋、各种口味的零食，以及五虎退小心翼翼抱着的一小盆多肉植物。

“可以养在公寓的窗台上。”我付钱的时候这么说，然后看到五虎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星。

后来队伍逐渐扩大。药研藤四郎会拿着烛台切光忠写的清单，一脸严肃地核对食材；博多藤四郎则拿着个小计算器，一边往车里放东西一边嘀嘀咕咕地算账；乱藤四郎对化妆品和饰品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前田和平野总是很乖巧地帮忙拿东西……

而我只是推着车，看着他们，偶尔说一句“可以买”或“当然可以买”。

直到某次，在电器卖场的电视区。

巨大的屏幕上正在播放新闻，画面里是一个眼熟的小胡子大叔，对着镜头摆出夸张的姿势，旁边字幕滚动着：“沉睡的小五郎再破奇案！”

我推着车的动作顿住了。

药研抬头看我：“大将，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移开视线，“只是觉得，这个世界……要素真的很多。”

名侦探柯南。

我默默把这个名字加入内心不断拉长的列表：《K》、《文豪野犬》、《夏目友人帐》、《家庭教师》……现在再加上这个。

难怪时政说世界融合后情况复杂。

“主公主公！”今剑拉着我的袖子，指着另一个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动画片，“那个！我想看那个！”

“那是子供向动画……”

“想看！”

最后我还是买了那套动画的DVD，因为今剑和乱都用那种闪亮亮的眼神看着我。药研在清单上划掉了几样不那么必要的食材，给DVD腾出了预算。

博多捂着心口，小声说：“主公，这个月的预算……”

“没关系。”我接过店员递来的袋子，“时政的津贴还算丰厚。而且我没什么特别花钱的爱好。”

除了给本丸的大家买东西。

这句话我没说，但药研看了我一眼，推了推眼镜，没再说话。

采购的高峰（或者说，混乱）发生在某个周末。我几乎带了一半的短刀出门，因为大家都说“想看看主公生活的现世”。

结果在商店街，我们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信浓藤四郎最先注意到对方。他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小声说：“主公，那边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在看你？”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家点心店门口，一位温柔的女性正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女孩看起来八九岁，白色的短发，红色的眼睛，穿着深红色的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透明玻璃珠。

栉名安娜。

她正安静地看着我，眼神清澈得像没有涟漪的湖面。

牵着她手的女性——应该是栉名穗波——注意到了我们的视线，也看了过来。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哎呀，是带着弟弟妹妹们出来玩吗？真是热闹呢。”

我顿了顿，点头：“……算是。”

“哥哥姐姐们都很可爱呢。”穗波女士笑着说，目光扫过穿着现代服装但气质各异的短刀们，“您看起来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多弟弟妹妹，真了不起。”

不，他们年纪都比我大。大很多。

但我没解释，只是又点了点头。

安娜依然在看我。然后她松开穗波女士的手，慢慢走了过来，停在我面前。

她抬头，红色眼睛一眨不眨。

我也低头看她。

周围的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短刀们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靠近的小女孩，穗波女士则有些惊讶。

然后，安娜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我的手指。

“凉凉的。”她小声说。

我怔了怔。

“像雪。”她又说。

我沉默了几秒，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和她持平：“你叫安娜，对吗？”

她点头。

“我是林砚。”我说，“你可以叫我林哥哥。”

安娜又点了点头，然后忽然说：“雪，很温暖。你身上……有温暖的感觉。”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穗波女士走了过来，有些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安娜她有时候会说些难懂的话。我们正要去拜访我曾经的学生……啊，就在前面的酒吧。”

她指了指商店街尽头，那个眼熟的招牌方向。

“是吗。”我直起身，“那我们不打扰了。”

“不会不会。”穗波女士笑着摆手，然后看向安娜，“安娜，跟哥哥说再见？”

安娜松开了我的手，但依然看着我。她举起怀里的玻璃珠，透过红色的珠子看我。

“下次，再来找你。”她说。

“……好。”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我站在原地，心里有些微妙。

药研走到我身边：“大将，那个女孩……”

“是个很特别的孩子。”我说。

“她说的‘温暖’……”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但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吠舞罗的象征色就是红色。而安娜是吠舞罗的“公主”。

那次偶遇之后，安娜偶尔会出现在我的公寓附近。

有时候是她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街角，有时候是草薙出云或者八田美咲陪着她来。她不会按门铃，只是站在那里，直到我或狐之助发现她。

然后我会开门，让她进来，给她果汁，有时候还有烛台切特意准备的、不太甜的和果子。

短刀们很喜欢她。乱会拉着她试各种发卡，前田和平野会教她折纸，五虎退会把小老虎们（缩小版）抱给她摸。安娜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会露出一点点笑容，像冰雪初融的裂缝里透出的微光。

而我则发现，现世的生活里，多了一些……额外的“内容”。

比如，我能看见一些原本看不见的东西了。

最开始是在某个深夜。我起来喝水，经过客厅时，眼角余光瞥见窗外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我下意识看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旧式和服的女人，背对着我，站在路灯下。她的身影有些透明，长发披散，在夜风里微微飘动。

我眨了眨眼。

她还在。

我又眨了眨眼。

她缓缓转过身。

脸色苍白，没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对着窗户的方向。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秒。

然后——

“噗通！”

我手里的水杯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我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撞到了墙，发出沉闷的响声。

“主公？！”隔壁房间传来兼定的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我僵在原地，看着窗外。

那个女人依然站在那里，看着我，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主——公？”兼定冲进客厅，手里还握着刀。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向窗外，皱起眉，“怎么了？有什么——”

他的话停住了。

因为那个女人，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像雾气一样消散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兼定，以及地上摔碎的水杯和一滩水。

“……主公？”兼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和担忧，“你没事吧？脸色好白。”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狐之助从它的窝里探出头，睡眼惺忪：“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

“……不。”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只是……手滑。”

兼定显然不信。他看了看窗外空荡荡的街道，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但我没法解释。

难道要说“我好像突然能看见鬼了，刚才外面有个女鬼在对我笑”吗？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狐之助。

“啊，那个是正常的哦，审神者大人。”狐之助甩着尾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您的灵力越来越强，灵视能力自然也会提升。现世里残留的思念体、地缚灵之类的，慢慢都能看见了。”

“……能关掉吗？”

“大概不行呢。”狐之助歪头，“不过习惯就好啦！只要您不主动招惹它们，它们一般也不会打扰您的。”

习惯。

我试图习惯。

但每次在街上看到那些半透明的人影，或者在公寓里瞥见角落一闪而过的影子，我还是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然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假装没看见。

只要假装没看见，它们就不存在。

大概。

而我的生活，也在这种“慢慢习惯”中继续着。

直到某天，烛台切光忠来到现世公寓，打开冰箱，沉默了整整一分钟。

然后他转过身，脸上带着那种完美微笑，但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主公，从今天起，请允许我每天来现世为您准备三餐。”

我：“……太麻烦了吧？”

“一点也不麻烦。”光忠的微笑加深了，“比起让主公用不健康的食物敷衍自己，这才是我的职责。”

“但本丸那边——”

“本丸的大家会理解的。”光忠已经开始挽袖子了，“而且，其他刀剑也希望能轮流来现世‘当番’，多陪陪主公呢。”

我：“……”

于是，我的摆烂生活宣告终结。

冰箱里的泡面和速食咖喱被清空，换上了新鲜食材。厨房终于有了烟火气。光忠每天会过来做早餐和晚餐，午餐则准备好便当让我带走（或者如果我在本丸，就直接在本丸吃）。

而其他刀剑也开始频繁出现在公寓里。

小夜左文字会安静地坐在客厅角落，跟他的兄长们做在一起，偶尔抬头看我一眼。我路过时，会顺手摸摸他的头，他会微微缩一下，但没有躲开。

今剑和乱会把电视调到儿童频道，然后一边看一边咯咯笑。我会坐在沙发另一端，看自己的书，偶尔被他们的笑声感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药研会监督我按时处理时政发来的文件——虽然大部分都是狐之助在写，我只需要签名。但偶尔有需要我亲自确认的内容，药研会站在旁边，用那种“大将，请认真一点”的眼神看着我。

而博多，则真的开始给我制定“现世生活预算表”，试图把我过于随性的消费习惯拉回正轨。

“主公，上个月您在点心上的开销是——”博多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

我举起手投降：“我会注意的。”

但其实心里想的是：反正时政的津贴很多，花不完。

公寓渐渐变得热闹。虽然不大，但刀剑们轮流来，每次只有两三人，倒也不会拥挤。他们学会了用现代家电，知道了垃圾要分类，甚至开始熟悉周边的街道。

而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热闹。

习惯了早上被厨房的香味叫醒，习惯了客厅里总有人坐着，习惯了出门时有人说“路上小心”，回来时有人说“欢迎回来”。

习惯了有人关心的感觉。

即使这种关心，有时候会以“过度操心”的形式表现出来。

“主公，您今天出门穿得太少了。”某天降温，我正准备出门，被长谷部（他偶尔也会来现世“视察”）拦住了。

“我不冷。”我实话实说。灵力似乎让我对温度的耐受度提高了。

“但外面只有十度。”长谷部一脸不赞同，“请至少加件外套。”

最后我还是披上了他递来的外套，因为不穿的话，他大概会念叨一整天。

走在街上时，我偶尔会想：在旁人眼里，我大概是个有些奇怪的年轻人吧。

独居，但家里经常有各种气质出众的“亲戚”“朋友”来访。本人不怎么说话，表情很少，但身边的孩子们（短刀们）都很活泼。长得……用狐之助的话说，“好看得能当明星”。

但我自己对长相没什么实感。镜子里的脸，熟悉又陌生。只是偶尔，当我不自觉放松下来，露出一点笑意时，身边的人会突然愣住，然后眼神飘忽地移开视线。

和泉守兼定就经常这样。

“主公，你以后可以多笑笑的。”某次我帮他调整出阵装备时，不小心笑了一下，他立刻别过脸，耳朵有点红。

“为什么？”我疑惑。

“……很好看。”他含糊地说。

我不太理解，但也没追问。

而随着和刀剑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一些称呼上的细节，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

比如，我开始跟着堀川国广，叫和泉守兼定“兼桑”。

最开始只是顺口。听到堀川这么叫，我也下意识跟着叫了。

叫出口的瞬间，兼定正在擦刀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头看我，表情有些……复杂。不是不高兴，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我说不清的情绪。

“怎么了？”我问。

“……不。”兼定低下头，继续擦刀，但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没什么。主公想怎么叫都可以。”

后来堀川偷偷告诉我：“兼桑其实很高兴哦。他说，‘被主公这样叫，感觉距离更近了’。”

距离更近了吗？

我不太确定。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在这个原本陌生的世界里，我确实有了可以称之为“归属”的地方。

本丸是家。

现世的公寓，是家和世界之间的驿站。

而连接这两处的通道——

“我还是要吐槽，”某天，我拉开衣橱的门，看着里面微微发光的阵法，“为什么传送阵要在衣橱里？这是在致敬《纳●亚传奇》吗？你们时政真的不担心被搞侵权吗？”

“嗯？那是什么？”正在旁边收拾东西的药研抬头。

“一个童话故事。”我踏入阵法，光晕包裹全身，“讲的是孩子们通过衣橱，进入另一个奇幻世界。”

药研想了想：“听起来和我们现在的情况有点像。”

“……确实。”

光芒散去，我站在了本丸的庭院里。

樱花正在飘落。不远处，三日月宗近和莺丸正在喝茶，小乌丸在旁边看书。短刀们在前院玩捉迷藏，笑闹声远远传来。

烛台切光忠从厨房探出头：“主公回来了？晚饭马上就好，今天有您喜欢的炸虾。”

狐之助蹦跳着跑过来：“审神者大人！时政有新的例行通讯，我帮您处理好啦！”

和泉守兼定从手合场走出来，看到我，笑着挥了挥手：“哟，主公，欢迎回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

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嗯，”我说，“我回来了。”

也许生活还是有很多麻烦，有很多我不懂的事，有很多需要慢慢习惯的“异常”。

但至少此刻，阳光很暖，风很轻，樱花很美。

而我在的地方，有重要的人们在。

这样想着，心里那点因为穿越、因为陌生世界、因为突然多出来的责任而产生的烦躁和茫然，似乎也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了一种安静的、温和的接纳。

毕竟，来都来了。

那就慢慢过吧。

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