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城西废弃工业区。
风穿过生锈的管道和坍塌的厂房,发出呜咽般的怪响。远处城区灯火通明,这里却像被遗忘的黑暗角落,只有惨白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扭曲的轮廓。
章门伏在一栋三层小楼的屋顶边缘,身上穿着深灰色的连帽运动服,几乎与水泥屋顶融为一体。他手里举着一具军用级别的微光夜视仪,镜头对准八百米外那片被高大围墙围起来的区域——原“滨江第三化工厂”,废弃超过十年。
夜视仪绿莹莹的视野里,工厂轮廓清晰。几个关键位置,有隐约的热源信号在移动,是人,而且是带着装备、保持警戒队形的人。不是流浪汉,也不是普通的偷窃团伙。
两个小时前,他黑进了交通监控系统(用了点不太合法但必要的小手段),追踪了赵家名下几辆可疑厢式货车的轨迹。其中一辆,在今晚九点驶入这片工业区,消失在这个化工厂的方向。
陈建国那边下午来了消息,很简短,但信息量很大:「赵家祖上靠盗墓和走私起家,八十年代洗白,但底子不干净。赵天豪的父亲赵永坤,近五年频繁往返东南亚和欧洲,名义是艺术品投资,实际可能与一个叫‘幽暗回廊’的国际走私网络有关。博物馆案丢失的几件文物,在黑市上曾出现过类似‘幽暗回廊’的标记。小心,他们不是普通罪犯。」
幽暗回廊。
章门记住了这个名字。他原本的计划是继续调查,收集更多证据。但傍晚时,叶轻眉的一个电话,让事情变得紧迫起来。
“章门,我爸…我爸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吞吞吐吐的,问我最近是不是得罪了赵家。”叶轻眉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发颤,“他说有人暗示他,让我…离你远点,否则他的建材生意…”
叶父的建材公司规模不大,主要靠本地工程吃饭。赵家如果想捏死这样的小公司,确实不费吹灰之力。
“你爸没事吧?”
“人没事,就是吓坏了。他说对方没明说,但提到了‘化工厂’、‘旧账’之类的词…章门,我有点怕。赵天豪是不是要对你做什么?”
“别担心,我能处理。”章门安慰她,“这几天你自己也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关店,让王胖子有空多去转转。”
“你才是要小心!”
挂断电话,章门就知道,不能再等了。赵天豪的报复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更下作。用家人威胁,触了他的底线。
化工厂。旧账。
叶父提到的这两个词,结合陈建国的信息,指向已经很明确。赵家,或者“幽暗回廊”,在这个废弃化工厂里有勾当。而赵天豪,很可能想在这里“解决”他,顺便用叶父警告他。
很好。章门收起夜视仪,从腰后抽出一把哑光的黑色军刀,反手握持。刀身不长,但线条凌厉,是他在部队时的配发装备,退役时打了报告留作纪念。另一只手检查了一下腋下的快拔枪套——里面是一把改装过的格洛克19,装了消音器,弹匣压满。非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枪,但准备必须有。
他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从楼顶边缘滑下,利用外墙的管道和凸起,几个起落就无声地落到地面。落地时屈膝缓冲,声音微不可闻。
避开正门可能有的岗哨,他绕到工厂侧后方。围墙高三米,顶部围着生锈的刺网。他退后几步,助跑,蹬墙,手在墙头一搭,身体借力向上,精准地从一处刺网破损的缺口翻过,落地翻滚卸力,蹲伏在一丛枯草后。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明显的军用渗透痕迹。
厂区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破败。巨大的反应釜锈蚀成了暗红色,管道像怪物的肠子垂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化学品味,混合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
章门贴着阴影移动,耳朵捕捉着一切细微声响:风声、远处野猫叫声、还有…隐约的、规律性的电子设备嗡鸣。
他朝着那个方向摸去。绕过一栋仓库,眼前出现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场地。空地上停着那辆他追踪的厢式货车,还有两辆黑色越野车。场地中央,一堆篝火在铁桶里燃烧,三个穿着迷彩作战服、挎着自动步枪的男人围着火堆抽烟,低声交谈。口音不是本地人,带着点西南边境的腔调。
雇佣兵。
章门目光扫过他们挎着的枪。M4A1卡宾枪,美军制式,但进行了改装,枪管下方加装了奇怪的圆柱体装置,不像是常见的榴弹发射器或战术手电。
他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旁边一栋相对完好的二层小楼。楼体窗户被木板封死,但门缝和二楼某个窗户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隐约有人影晃动。
小楼门口,还站着两个守卫,同样全副武装。
防守严密,不像普通的走私窝点,倒像军事据点。
章门缓缓吐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疑虑。他今晚的目的不是强攻,而是侦查,确认这里在进行什么勾当,最好能拿到证据。至于赵天豪可能的埋伏…他更倾向于那是个蠢货自以为是的陷阱,真正的危险,是楼里的东西。
他悄然后退,准备寻找其他观察点。就在这时——
“唔…唔唔!”
一声极力压抑的、带着惊恐的闷哼,从侧面一堆废弃铁桶后面传来。
章门瞬间静止,屏息。不是守卫的方向。
他缓缓转头,夜视仪对准声音来源。绿光视野里,铁桶后面,两个热源靠得很近。一个高大,站着,手里似乎拿着东西。另一个矮小,蜷缩在地上,被绳索绑着,嘴巴被胶带封住。
人质。
章门眼神一冷。他调整位置,从侧面更近的角度观察。看清了:站着的是个穿着脏兮兮工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对着地上被绑的人比划。地上是个年轻女孩,最多二十岁,满脸泪痕,穿着附近技工学校的校服,嘴里发出绝望的呜咽。
“妈的,算你倒霉,小妞。”工装男啐了一口,声音沙哑,“撞见不该看的。等会儿里面完事儿,你也得跟着上路。不过嘛…上路前,让哥哥先…”
他淫笑着弯腰。
章门动了。
没有犹豫,没有声音。他像猎豹般从阴影中扑出,七八米的距离瞬息而至。工装男听到风声,刚想回头,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冰凉的军刀刃口贴上了他的颈动脉。
“别动,别叫。”章门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平静得可怕。
工装男僵住了,他能感觉到颈间皮肤的刺痛,和背后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比夜风更冷的杀意。
“里面多少人?干什么的?被抓的有几个?”章门问,手稳如磐石。
“呃…十、十二三个…在…在搞祭祀…货…货从下面出来…有、有三个抓来的,在、在二楼…”工装男哆嗦着回答。
祭祀?货?
章门目光扫过地上惊恐看着他的女孩。他手上加了一分力,工装男眼睛一翻,软倒下去——颈动脉被精准压迫,暂时昏迷。
他割断女孩身上的绳子,撕开她嘴上的胶带,手指竖在唇前:“别出声,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女孩疯狂点头,眼泪涌出。
章门拉着她,准备按原路返回。但就在这时——
“哐当!”
二楼封着的窗户,一块木板突然被从里面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从窗口跌出,重重摔在楼下空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敌袭!” “戒备!”
火堆旁的雇佣兵瞬间跳起,枪口指向二楼窗口。小楼门口的守卫也迅速举枪。
“啊——!”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尖叫出声。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那边!”一个雇佣兵猛地转头,枪口火光一闪!
“噗!”子弹打在章门身侧的铁桶上,火星四溅。
暴露了!
“走!”章门一把将女孩推向身后的黑暗,“往西跑,别回头!翻墙出去!”
女孩踉跄着跑开。
章门自己则反向移动,冲向一堆水泥管,吸引火力。同时拔枪。
“噗!噗!”
两声轻微的枪响,站在小楼门口的一个守卫额头绽开血花,仰面倒下。另一颗子弹打穿了另一个守卫的喉咙。
精准的双发速射。
“有枪手!三点钟方向!”雇佣兵反应极快,立刻分散寻找掩体,子弹泼水般扫向水泥管。
章门缩在掩体后,子弹打在水泥上噗噗作响,碎屑乱飞。他冷静地计算着枪声位置和换弹间隙。
就在一个雇佣兵打空弹匣,缩回掩体换弹的瞬间,章门如猎豹般窜出,一个翻滚靠近另一个掩体后的敌人,军刀自下而上撩出,精准刺入对方肋下,刀尖一拧,破坏内脏。那雇佣兵闷哼倒地。
“他在这!”另一侧的雇佣兵调转枪口。
章门已经再次移动,速度奇快,轨迹飘忽。他掠过篝火铁桶时,一脚踢出,燃烧的柴火和灰烬劈头盖脸砸向那个方向,暂时遮蔽视线。
“砰砰砰!”盲射的子弹打空。
章门已借着烟雾和黑暗,贴近了最后一名火堆旁的雇佣兵。那雇佣兵也是狠角色,见枪口来不及调转,竟怒吼一声,扔掉步枪,从腰间拔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闪烁着暗蓝色流光的短刃,反手刺向章门心口!
那短刃的材质非金非铁,刃口流动的光芒让章门左眼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危险感袭来。
他侧身避让,但短刃速度极快,还是划破了他的左臂衣袖。没有利刃割裂布的触感,反而像是被高温瞬间灼过,布料焦黑卷曲,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不是普通武器!
章门右手军刀格开对方后续劈砍,左手如电,擒住对方持刃手腕,发力一扭!
“咔嚓!”腕骨碎裂。
短刃脱手,被章门抄在手里。入手沉重冰凉,那暗蓝流光似乎有生命般在他掌心游走了一下,随即黯淡。他来不及细看,将军刀交到左手,反握这柄奇特长兵,格开从侧面袭来的另一把匕首——是那个被他打晕又醒来的工装男。
“去死!”工装男状若疯狂。
章门眼神一厉,短刃划过一道幽蓝弧线。
工装男动作僵住,脖颈出现一道焦黑的细线,随即鲜血才狂喷而出。他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缓缓倒地。
短刃的威力,超乎想象。
但此刻,小楼里的敌人已经被惊动。更多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不止五个。
章门看了一眼女孩逃跑的方向,已经没入黑暗,应该暂时安全。他本可以就此退走。
但二楼窗口,又传来一声凄厉的、属于女人的惨叫。还有隐约的、癫狂的吟唱声,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指甲刮擦玻璃的低语。
“祭祀”…“货”…
陈建国的话在耳边响起:“…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
章门咬了咬牙。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幽蓝短刃,又摸了摸左臂的灼伤。然后,他将短刃插在腰间,重新握紧自己的军刀和手枪,身体压低,如同融入黑暗的猎食者,朝着小楼门口,那个刚刚被他击毙的守卫身边,快速移动。
他得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赵家,幽暗回廊,到底在搞什么鬼。
而且…那种低语声,让他左眼的灼热感,再次开始隐隐升腾。
小心地避开可能的角度,他闪身进入小楼。
门内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墙壁斑驳,地上散落着碎砖和化学残渣。血腥味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
走廊尽头有火光摇曳,吟唱声和低语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章门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像猫一样潜行过去。在拐角处,他微微探出半只眼睛。
里面是一个空旷的车间,中央被清出一片场地。地面上,用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图案:扭曲的线条,无法理解的符号,中心是一个倒置的、滴血的眼睛。
图案周围,跪着七八个人,有穿着破烂的流浪汉,也有像刚才那个工装男一样的人。他们眼神狂热呆滞,对着图案中心一个半人高的、布满污秽的石头雕像叩拜。那雕像造型狰狞,像人又像虫,多手多足,怀里抱着一颗散发着微弱绿光的、拳头大小的晶体。
雕像前,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胸口被剖开,内脏被掏出,摆放在特定位置。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还有一个女人,被绑在旁边的柱子上,就是刚才惨叫的那个,已经吓得昏死过去。
而在图案外侧,站着三个人。两个是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鸟嘴面具的怪人,手里拿着骨杖,正在吟唱。第三个,则穿着得体的西装,背对着章门,但章门认出了那身形——赵天豪的心腹,阿鬼。
“时间到了!献上最后的祭品,打开通道,迎接‘圣骸’!”一个鸟嘴面具人用嘶哑的声音高喊。
阿鬼挥了挥手,一个跪拜者起身,拿起匕首,朝着柱子上的女人走去。
章门眼神彻底冰冷。邪教献祭,杀人取乐,贩卖所谓的“圣骸”…这就是赵家和幽暗回廊的勾当。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和敌人。两个术士打扮的,一个阿鬼,七个被洗脑的教徒。柱子离他大约十五米。
他没有时间制定更完美的计划。
就在那个持刀教徒举起匕首的瞬间,章门动了。
他没有冲出去,而是抬手,扣动了扳机。
“噗!”
子弹精准地打在教徒持刀的手腕上,匕首当啷落地。
“谁?!”阿鬼和两个术士猛地转头。
章门从拐角闪出,双枪在手,朝着两个术士和阿鬼连续射击!子弹泼洒过去,压制得他们连忙寻找掩体。
同时,他脚下发力,如同离弦之箭冲向柱子!
“杀了他!”阿鬼躲在一个大铁罐后怒吼。
那些跪拜的教徒像是被激活的傀儡,嚎叫着抓起身边的铁棍、斧头,冲向章门。
章门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脚步不停,双手枪口微调。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教徒膝盖炸开血花,惨叫着倒地。他射击的都不是致命部位,但足以让这些人失去行动力。
剩下的四个被血腥和同伴的惨叫震慑,动作一滞。
就这一滞的功夫,章门已经冲到柱子旁,军刀一挥,割断绳子,将那昏厥的女人拦腰抱起,转身就往门口冲!
“不能让他带走祭品!拦住他!”一个鸟嘴术士尖叫,举起骨杖,顶端那颗惨白的骷髅头眼眶里,亮起两点绿油油的火焰。
章门心头警兆狂鸣!他猛地向侧前方扑倒!
一道惨绿色的火焰擦着他的后背飞过,打在旁边的铁架上,钢铁竟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冒出嗤嗤白烟!
是超自然力量!
章门翻滚起身,将女人护在身后,抬头看向那术士。左眼的灼热感在这一刻骤然加剧,仿佛有岩浆在里面流淌。
那术士再次举起骨杖。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地面那个血色图案中心,雕像怀里的绿色晶体,突然剧烈闪烁起来!图案上的线条一根根亮起猩红的光芒!整个车间开始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通道!通道要提前打开了!”另一个术士惊恐又狂喜地大叫。
“轰——!”
图案中心的地面猛地塌陷下去,露出一个直径两米、深不见底的黑洞!冰冷的、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狂风从洞中倒卷而出!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充满了恶意与饥渴的“气息”,从洞底弥漫上来。
“吼——!”
非人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咆哮,从洞底传来!隐约可见,有什么巨大、蠕动的黑影,正挣扎着想要爬上来!
阿鬼脸色大变:“不对!能量不稳定!快阻止它!”
但已经晚了。那黑洞边缘在扩大,吸力增强,离得最近的两个教徒惨叫着被吸了进去,瞬间没了声息。
柱子旁,章门抱着昏迷的女人,死死抓住一根嵌入地面的钢筋,抵抗着吸力。他看向那个黑洞,左眼的灼热达到了顶点,视野都开始泛红。
必须堵住它!不然谁知道会爬出什么鬼东西!
可是怎么堵?
他目光扫过,看到了掉在不远处的那柄幽蓝短刃。是了,这短刃能伤到那种绿色火焰,也许…
他猛地发力,将女人推向门口相对安全的方向,自己则借着吸力,朝着短刃滚去!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短刃的刹那——
“吼!”
一条水桶粗细、布满粘液和吸盘的暗紫色触手,猛地从黑洞中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向门口那个昏迷的女人!
女人被卷住脚踝,拖向黑洞!
“不!”章门目眦欲裂。这女人是无辜的!
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怒,混合着左眼那几乎要炸开的灼痛,轰然冲垮了他一直维持的冷静!
“给我…放开!”
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吼,右手猛地抬起,不是去抓短刃,而是直直对准了那条卷住女人的触手!
“轰——!”
一缕仅有发丝粗细、却璀璨夺目到极致、仿佛凝聚了太阳核心温度的金色火苗,从他右手指尖骤然窜出!
火苗出现的瞬间,车间里狂暴的吸力、弥漫的恶意、闪烁的绿光、猩红的图案…一切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然后,那缕金火,轻飘飘地,落在了暗紫色的触手上。
没有声音。
触手接触金火的部分,瞬间化为虚无。不是燃烧,不是碳化,是彻底的、原子层面的湮灭!断口平滑如镜,连一滴血、一点粘液都没留下。
断掉的触手抽搐着缩回黑洞,发出无声的凄厉哀嚎(那嚎叫直接作用于精神)。黑洞剧烈震荡,边缘开始崩溃。
释放出那一缕金火后,章门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冷汗如瀑。右手指尖焦黑,传来钻心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左眼的灼热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和冰冷。
他腿一软,单膝跪地,大口喘气,眼前阵阵发黑。
车间里一片死寂。阿鬼和两个术士呆呆地看着那正在崩塌的黑洞,又看看跪在地上、指尖冒烟的章门,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怪…怪物…”一个术士颤抖着,转身就跑。
阿鬼也反应过来,深深看了章门一眼,眼神复杂,随即对另一个术士低喝:“走!”
两人迅速从另一个方向逃离。
章门想追,但身体不听使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透支,严重的透支。那缕火苗,抽空了他某种本质的东西。
他强撑着,看向门口。女人躺在那里,脚踝处的触手已经消失,昏迷但呼吸平稳。黑洞正在缩小,那股恶意气息在消散。
暂时…安全了?
他摸向腰间,想拿出手机给陈建国打电话,但手抖得厉害。
就在这时,他耳朵微微一动。
不是风声,不是碎石声。是极其轻微的、仿佛空气被高速物体划破的尖啸,从多个方向传来,目标——正是他这个位置!
还有埋伏!而且是远程狙击手!不止一个!
在身体极度虚弱、感官下降的情况下,直到子弹临近,他才察觉!
躲不开了。
章门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他看了一眼门口昏迷的女人,用尽最后力气,向她那边挪了半步,试图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角度。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冲击和剧痛没有到来。
“叮!”“叮!”“铛!”
几声清脆的、仿佛金属碰撞的脆响,在身前极近处炸开!子弹似乎打在了什么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屏障上,溅起几朵微不可查的火星,然后偏斜弹开,打在周围的地面和墙壁上。
章门猛地睁眼。
他身前空无一物。但空气中,残留着一种极其微弱、却让他左眼微微发热的、温暖而浩瀚的波动。那波动…有些熟悉,有点像昨夜接触玉璧碎片时的感觉,但更宏大,更…古老尊贵。
是谁?
他艰难地转头四顾。车间昏暗,只有崩塌大半的黑洞残余的微光和外面透进来的月光。看不到任何人影。
但刚才那瞬间,他隐约感到,黑暗中,有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敌意,反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敬畏?甚至…狂热?
仅仅一瞬,目光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
狙击的尖啸声也停了,远处传来几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即彻底安静。
得救了?被谁?
疑问和虚弱一起涌上,章门眼前彻底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他倒地前,似乎听到遥远的夜空中,传来一声隐约的、清越的禽鸟长鸣,和一声低沉雄浑的狼嚎。
是幻觉吗…
他不知道。
废弃化工厂重归死寂。只有渐渐消散的诡异气息,满地的狼藉,和那个昏倒在车间内外的男人女人,诉说着刚刚发生的、超乎常人想象的一切。
而在滨江市某个高层酒店的房间里,刚刚狼狈逃回的阿鬼,正对着卫星加密电话,声音颤抖地汇报:
“…大人,计划失败。‘门’提前开启又崩溃,祭品损毁…而且,现场出现了‘异常个体’,疑似具备…‘净化’类高位格力量。他…徒手释放了金色火焰,湮灭了‘圣族’的肢体。”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非男非女的电子音:
“金色火焰…湮灭…定位他,持续观察。但暂缓直接接触。赵家那边,给点教训,让他们管好蠢货儿子。另外,‘圣骸’的搜寻,加快进度。”
“是!”
夜色更深。
城市另一端的公寓里,书桌上,那枚盛着青玉碎片的证物袋,悄然无声地,化作了极细的一撮灰烬。
灰烬中,最后一点暗金光粒,挣扎着闪烁了一下,指向城西化工厂的方向,然后,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