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美的情绪暂时稳定了下来,代价是她对“那个在关键时刻抱住自己的人”的记忆变得极为模糊。她只记得一个温暖的怀抱和坚定的声音,却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面容。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感激和礼貌的疏离,仿佛我只是一个恰好在场的、有些面善的陌生人。
晓美焰对此保持了沉默,只是偶尔,我能捕捉到她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那是见证某种必然消逝之物的眼神。
我的计划进入了更艰难的阶段:美树沙耶香。她的悲剧根源在于愿望的本质扭曲与内心信念的崩塌。仅仅依靠外力保护是远远不够的。我必须在那个关键的节点——她得知上条恭介的手被另一位音乐天才治愈,并目睹志筑仁美也向恭介告白时——介入,防止她陷入彻底的绝望。
但如何介入?直接告诉她“你的愿望已经被扭曲,你的付出没有换来期待的结果,而且你爱的人可能永远不知道你的牺牲”?这无异于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我必须找到一种方式,引导她自己去“看见”和“抉择”,同时提供另一种可能性的微光。
机会在沙耶香频繁与佐仓杏子发生冲突时悄然来临。她们在废弃地铁站附近的战斗愈发激烈,信念的碰撞火花四溅。我尾随而至,躲在坍塌的立柱后面。砂时计在我掌心微微震动,我能感觉到,干涉这种直接影响灵魂宝石与魔女生成的深层事件,需要的“代价”将远超以往。
“你的那种天真的想法,只会害死你自己和你在乎的人!”杏子的长枪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
“不用你管!我相信我的正义!我拯救了恭介,这就是意义!”沙耶香的军刀格挡着,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灵魂宝石,在我感知中(或许是与砂时计的联系加深带来的微弱能力),已经比平时浑浊了不少。
就在沙耶香因为情绪激动而露出破绽,杏子准备给予她更重教训的瞬间,我冲了出去。不是冲向她们之间,而是冲向了战场边缘,一个因为她们战斗余波而显露出来的、即将孵化的“悲鸣之种”——那是魔女之卵,对魔法少女而言既是威胁,也是补充能量的悲叹之种的前身。
“喂!你干什么?!”杏子惊愕地停手。
沙耶香也愣住了。
我没有武器,没有魔法,只有手中发烫的砂时计和一副决心赴死的躯体。我扑向那团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影,在接触的瞬间,将全部意念——并非攻击,而是“引导”和“分担”——通过砂时计灌入其中。
“如果绝望需要容器……如果污秽必须有人承担……”剧痛传来,仿佛灵魂被撕裂,无数负面情绪——嫉妒、自卑、不甘、不被理解的愤怒——潮水般涌入我的意识。那不仅是悲鸣之种本身的,更像是……触碰到了沙耶香灵魂宝石中满溢出来的、相似的情绪共鸣!
“呃啊——!”我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蜷缩起来。那悲鸣之种在我怀中剧烈颤动,却没有立刻孵化成魔女,而是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颜色变得更加深暗、不稳定。
“你……你疯了?!”杏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到我旁边,用长枪警惕地指着那团东西,又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不是魔法少女!你怎么敢……”
沙耶香也跑了过来,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困惑:“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会死的!”
我抬起头,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但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目光却看向沙耶香,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因为……有些痛苦,不一定非要独自吞咽。有些选择,不一定只有牺牲自己这一条路……美树沙耶香。”
我叫出了她的全名。她的身体震了一下。
“你的愿望很美好,”我喘息着,感觉自己的存在感在急速流失,周围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一些,沙耶香看我的眼神又开始出现那种熟悉的茫然,“你想拯救重要的人,你想践行正义……这没有错。但是,沙耶香啊……”
我忍着一波强过一波的、来自手中扭曲之物的反噬和自身存在被剥离的双重痛苦,声音却异常清晰:
“拯救别人之前,要先确认自己的心是否还完整。把自己的价值完全捆绑在另一个人的认可或幸福上……那样的‘正义’,最终会连自己都焚毁的。看看这个……”
我勉强举起手中那团被暂时抑制、却更加不祥的悲鸣之种,它仿佛映照出沙耶香灵魂宝石内部的阴影。
“一味压抑和否认自己的痛苦、嫉妒、不甘……这些并不会消失,它们会变成毒,侵蚀你的灵魂。承认它们,面对它们,寻找除了‘牺牲’之外的方式去化解……那才是真正的坚强。”
杏子在一旁完全沉默了,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动。这番话,何尝不是说给她听的?那个曾经为了家人许愿,最终却失去一切,转而信奉利己主义的女孩。
沙耶香呆立在原地,军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的话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她一直紧闭的心门,将她不愿直视的阴暗角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恭介可能无法回应感情的恐惧,对仁美的嫉妒,对自己牺牲意义可能落空的惶恐,还有那份无处安放的、对自己变成“非人”存在的迷茫。
泪水无声地从她眼中滑落。
“我……我……”她捂住脸,蹲了下去,肩膀剧烈耸动。
而就在这时,我手中的悲鸣之种因为吸收了过多负面情绪(包括我和沙耶香共鸣产生的),终于达到了临界点。但它没有孵化成通常的魔女,而是在一阵剧烈的扭曲后,“砰”地一声轻响,碎裂开来,化为一片暗色的、迅速消散的雾气,只留下一颗比寻常更加灰暗、裂纹遍布的“悲叹之种”。
这颗种子,蕴含着异常复杂且不稳定的能量。
我脱力地倒在地上,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我能感觉到,关于“我”这个概念,在沙耶香和杏子的认知中正飞速褪色。
杏子蹲下身,捡起那颗异常的悲叹之种,眉头紧锁:“这玩意……感觉真糟糕。”她又看向我,眼神复杂,“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已经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只是用口型对她,也对仍在哭泣的沙耶香,无声地说:“为了……不一样的……结局……”
脚步声传来。晓美焰带着鹿目圆和稍显萎靡的巴麻美赶到现场。她们看到了哭泣的沙耶香,沉默的杏子,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我,以及那颗不祥的悲叹之种。
“发生……什么事了?”小圆担忧地看着沙耶香,又看向我,“这位是……”
她看向我的眼神,是完全的陌生。
晓美焰快步走到我身边,检查了一下我的状态,低声道:“你的‘痕迹’……已经很淡了。这样下去,在完成一切之前,你可能会彻底……”
“消失?”我扯动嘴角,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没关系……只要……种子……种下了……”
我看向沙耶香。她的哭泣已经渐止,正愣愣地看着自己沾满泪水的双手,眼神不再是纯粹的绝望或愤怒,而是混杂着痛苦、迷茫,以及……一丝微弱的、开始审视自我的光。
那颗异常悲叹之种的出现,以及我这番以自身为代价的“演示”,强行打断了沙耶香走向极端黑化的直线进程。她心中的毒,被引流出来一部分,尽管过程痛苦,但至少,没有立刻转化为毁灭性的魔女。
杏子握紧了手中的异常种子,又看了看沙耶香,罕见地没有说出讽刺的话,只是啧了一声,别过脸去。
晓美焰将我扶起,我靠在她身上,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她低声在我耳边说:“你改变了她的‘因果’走向,虽然微小,但确实偏移了。接下来,她会更痛苦,但也可能……找到别的路。”
“那就……好……”我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听到鹿目圆温柔而坚定地对沙耶香说:“沙耶香酱,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的。你不是一个人。”
还有杏子别扭的声音:“……喂,别哭了,难看死了。这颗破种子……要怎么处理啊。”
以及晓美焰最后一句清冷的话语,不知是对谁所说:“代价的支付,还在继续。”
是的,还在继续。我的时间不多了,但希望的火苗,似乎真的在绝望的土壤中,艰难地萌发了一丝绿意。